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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1页)

我说:&ldo;你呆在这儿必死,翻墙吧,一直向北翻,北边河面上没日本人,过了河就安全了。&rdo;我教给他做水裤:将棉裤脱下来,吹足气,扎上裤脚就成了气囊,浮着过河。也许他活下来了。

因我与父亲闹矛盾,唐师说他有个徒弟叫郭振声,住在海边,让我去散散心,并给我一块药做见面凭证,这块药就是李存义传下的&ldo;五行丹&rdo;6。我拿着药到了渤海边的大神堂村,然而郭振声不在。

他是此地的请愿警,户籍、治安都是他一个人,当时有一家大户被匪徒绑票,索要两千大洋,郭振声让朋友凑了十八块大洋,留了九块给母亲,一个人去捉匪徒了。

他在黑鱼籽村的旅馆里空手夺枪,捉住了两个劫匪。其中一个竟然是大土匪头子刘黑七7,不远就是他的老巢,郭振声知道凭自己一个人,没法将他押走,就把枪还给了刘黑七,说:&ldo;绑票我得带走,你要不仗义,就给我一枪。&rdo;

刘黑七连忙说:&ldo;那我成什么了?&rdo;拉着郭振声讲:&ldo;你知道我以前什么人吗?&rdo;

原来这刘黑七是天津有名的大饭庄‐‐登瀛楼的少东家,因为打死了客人,才逃到海边做了土匪。他向郭振声保证,只要他活着,大神堂村再不会受土匪骚扰,还要给郭振声三十块大洋,郭振声为不扫他面子,拿了两块。郭振声之举,保了大神堂村以及附近地区十余年太平。

郭振声带着人票回来,全村人庆祝,我就跟着大吃大喝。那时我已经在大神堂村住了十多天,我把药一拿出来,郭振声就认了我这师弟,给了我五块大洋。

从大神堂村回来后,唐师就带我去北京找他的师兄尚云祥(尚升,字云翔)。

尚云祥年轻时求李存义指点,练了趟拳,李存义就笑了:&ldo;你练的是挨打的拳呀。&rdo;一比试,李存义没用手,一个跨步就把尚云祥跨倒了。尚云祥要拜师,李存义说:&ldo;学,很容易,一会就学会了,能练下去就难了,你能练下去吗?&rdo;尚云祥说:&ldo;能。&rdo;李存义只传了劈、崩二法。

隔了十一二年,李存义再来北京,一试尚云祥功夫,感到很意外,说:&ldo;你练得纯。&rdo;对别人说:&ldo;我捡了个宝。&rdo;从此正式教尚云祥。

唐师与尚师交情深,每年到了季节,唐师都从宁河来京给尚师送螃蟹。尚师属马,家住观音庵,以前是住尼姑的地方,当时已没尼姑了,住了几家人,尚师家是东厢房三间,院子很小。

尚师早年是做帽子的,晚年生活来源的一部分是徒弟单广钦的资助,单广钦做水果、糕点生意,送钱时常说:&ldo;做我这生意的,现钱多。&rdo;单广钦比我大三十岁。尚师开始不收我,唐师好话说尽。

我的姥爷叫王燮,是掌门长子,在清末任左营游击,官居五品,先守北京东直门后守永定门,八国联军进北京时因抵抗被杀害,他在北京市民中有声誉。唐师把这情况也讲了,尚师说:&ldo;噢,王大人的外孙子。&rdo;

尚师对我好奇,但他从来不问我家里的事。清末民国的人,由于社会贫穷,大部分是文盲,尚师只是粗通文化,但他很有修养。

我进入尚门后,师兄们跟我说,在北京一座大庙(忘记名字)院子里有尚师年轻时踩裂的一片砖,因为庙没钱换砖,这么多年还在,要带我去看看。尚师说:&ldo;去了也就是瞅个稀罕,有什么意思?&rdo;没让我去。

天津没有尚师的徒弟。我开始住在北京学拳,后来住回天津,早晨出发,中午到了北京,吃完午饭后去尚师家,所以我跟尚师习武的近两年时间里,大部分是在中午学的。

尚师一天到晚总是那么精神,没有一丝疲劳或是稍微神志懈怠的时候。对于这一点,越跟他相处越觉得神奇。

孙禄堂8的《八卦拳学》上写道:&ldo;……近于形神俱妙,与道合真之境矣。近日深得斯理者,吾友尚云祥。其庶几乎。&rdo;9说拳术可以练到形神俱妙、与道合真的境地,当时得此三昧的,是他的朋友尚云祥,找不出别人。

我们这一支的师祖是刘奇兰,他的师弟是郭云深。孙禄堂是郭云深10的传人,他曾施展腿功,惊吓了民国总理段祺瑞,被多家报纸报道,有盛名。

我想找国术馆馆长薛颠比武,被唐师、尚师制止了。后来唐师跟我说:&ldo;别比了,你跟他学吧。&rdo;听了薛颠的事迹,我对这个人很佩服,觉得能跟他学东西也很好,唐师对尚师说:&ldo;我让他去见见薛颠?&rdo;尚师也同意了。

去见薛颠前,唐师怕薛颠不教我,说:&ldo;见了薛颠,你就给他磕一个头。&rdo;在武林规矩里磕三个头已经是大礼了,而磕一个头比磕三个头还大,因为三个头是用脑门磕的,这一个头是用脑顶磕的,&ldo;杀人不过头点地&rdo;的&ldo;头点地&rdo;指的就是这个,要磕得带响,是武林里最重的礼节。

我见了薛颠,一个头磕下去,薛颠就教我了。薛颠非常爱面子,他高瘦,骨架大眼睛大,一双龙眼盼顾生神。他第一次手把手教了蛇形、燕形、鸡形11。

他是结合着古传八打歌诀教的,蛇行是肩打,鸡形是头打,燕形是足打,不是李存义传的,是他从山西学来的。其中的蛇行歌诀是&ldo;后手只在胯下藏&rdo;,后手要兜到臀后胯下,开始时,只有这样才能练出肩打的劲。简略一谈,希望有读者能体会。

薛颠管龙形叫&ldo;大形&rdo;,武林里讲薛颠&ldo;能把自己练没了&rdo;,指的是他的猴形。他身法快,比武时照面一晃,就看不住他了,眼里有他,但确定不了他的角度。这次一连教了几天,我离去时,他送给我一本他写的书,名《象形术》12,其中的晃法巧妙,他跟我作试手,一晃就倒。回来后,尚师问:&ldo;薛颠教了你什么?&rdo;我都一一说了。

第二次见薛颠是在1946年的天津,我在他那里练了一天武,他看了后没指点,说:&ldo;走,跟我吃饭去。&rdo;吃饭时对我说:&ldo;我的东西你有了。&rdo;‐‐这是我和薛颠的最后一面,薛颠没有得善终,我对此十分难过。

我二十四岁时父亲死了,我却不能回家。二十五岁时,天津财政局局长李鹏图叫我到财政局工作,也不给我安排事情做,只让我陪他去看戏、吃饭,我一看这情况,等于做了保镖。他也叫我&ldo;二先生&rdo;,其实他是我按照李家各房大排名算的三叔,他知道我练武。

我以前是个少爷,练武后穿着就不讲究了。一天到捐物处去办事,我戴个美国鸭舌帽,上下身都是灰布,上身还破了个洞,漏着棉花。当时天津的捐警名声不好,干什么都是白拿白占。捐物处门口是个斜坡,我蹬着自行车直接上去了,到岗亭,一个捐警一脚揣在我的自行车上,我摔倒后,他跑上来抽了我一个耳光,还骂:&ldo;打你个&tis;&tis;,谁叫你上来的。&rdo;

我起来后,说:&ldo;你会打人,我也会打人。&rdo;拎住他抽了四个耳光,他就叫唤开了。捐物处有四十个捐警,平时总有二十个人在,一下都出来了。我考虑这场架怎么打,我现在是财政局人员,如果打重了,财政局和捐物处都不好收场。形意拳有个练身法的训练叫&ldo;转七星&rdo;,我跟他们转七星,手上像狗熊掰棒子似的,抓了帽子就往腋下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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