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准接过瓷杯,轻轻嗅了嗅,跟着笑道:&ldo;还好,香味是有的。&rdo;跟着又喝了一口,眉头一皱,很挑剔,&ldo;味道不好,看样子得教你如何泡出好茶来。&rdo;
胡砂眷恋地将他的长发放在指间梳理,低声道:&ldo;好啊,那你下次要好好教我。&rdo;
嘴里说不好,他却一气喝了大半杯,最后又像猫似的,躺回她腿上,拿一朵红花转来转去,说:&ldo;胡砂,唱歌吧。我想听你唱。&rdo;
她点了点头,启唇便轻轻唱道:&ldo;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rdo;
她面上有斑驳的水光,一颗颗落在胸前,无声无息。
可那声音却清脆婉转,像是一只小黄鹂似的,带着盈盈的水汽,绕过大朵大朵火焰般的红花,绕过他冰雪般的脸庞,绕过日光下金鳞点点的湖水,仿佛永远也不会散开那样。
水琉琴安稳地待在她体内。金琵琶与御火笛也放在床头,原本是打算交给金庭祖师的,他却没要,只吩咐要收好,估计是为了避嫌。
胡砂换上一身夜行衣,对着镜子用黑布蒙面。
烛火昏黄,在案上簇簇跳跃,铜镜里那张脸模模糊糊的,像被纱罩住,只能看清两只死灰般毫无光彩的眼睛。
十八莺安静地缩在她胳膊上,一动不动。打开腰间的小包袱,把里面的东西清点一番,确定该带的都带了,她将包袱在腰上系紧,一口吹灭了烛火。
月黑风高,只余暗沉。
胡砂推开窗,朝茅屋那里看了一眼,没有灯光,想必他已经睡了。
抬手在窗台上一撑,正要跳出去,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慢慢把手放进怀里,掏出用了很久的半旧荷包来。
荷包里半个铜板也没有,瘪瘪的,她手指一钩,钩出一绺乌黑的长发,柔软纤细。放在掌心轻轻摩挲良久,忽然想起五年前在桃源山崖底的那个晚上。
他是仙人,活了三百岁,以后也还能活很久很久。那很久很久里,包含了她不知多少次轮回。凡人一辈子的痴嗔爱恨,与他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
虽然知道这一点,她还是忍不住。小小的姑娘总是如此,喜欢了,不敢承认,把头缩在沙子里,偶尔也期盼奢望一下,他会发现自己的好。
梦想成真,一切却终究是泡影。苍天何以如此不公,竟不肯许她半点幸福。
回头再看看铜镜,恍惚间仿佛里面站了两个人。某个大雨的夜晚,她浑身湿淋淋的,全无仪态。他毫不在意,站在身边,轻声道:&ldo;你会长大,师父却永远不会变老了。可有时候,我却觉得能变老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rdo;
其实,那里面的意思如今看来不言而喻,可恨她当日却战战兢兢,不曾发现。
如今他再也不会老了,不会老。他很快就要死了。
胡砂将那卷长发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小心放回荷包,贴近心口。
深深吸一口气‐她要出发了,去聚窟洲,找寻众神守护的返魂香。
跳出窗口,她的身形娇小轻盈,无声无息地掠过杏花林。花快要开了,她要赶快,赶在花开之前回来,再与他一起饮酒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