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子既脱了手,院子里的婆子们便一涌而上,把她身后跟着的丫头媳妇隔开,簇拥着叫骂不止的她往院门外带了出去。
其中一个年纪略大的婆子大概本来便有些面子,叹了一句:“二太太也莫要总难为我们下人,这般作为除了失了面子还能如何。”
吕氏见又被赶出了陈氏院子,愤怒难当,见她多嘴,反手便是一个耳光:“我便是失了势失了面子也是二房主母,轮不到你一个老奴才多嘴!”
她自也知道陈氏经了这次之后定是会有防备,再想要这般闯进去便更难了。心下又急又怕又恨,咬咬牙,转头便冲了回去,众人见她来得急去得也急,后面跟着的一群丫头媳妇似无头苍蝇一般也跟着忽拉拉跑了开去,都又是好笑又是松了口气,吕氏从前几次也是这样,闹了半天见根本无法闯进陈氏院子、到不了陈氏面前,便也就气哼哼地回自家院子里去了。只是这次又多了个手段。一时纷纷安慰那被打了耳光的婆子,也有人去了陈氏那里回话。
陈氏和林忠明听着院子里外的喧闹声停息,陈氏慢慢走到房门外看了一阵,得了仆妇回话,又交代了几句,方走回来。这边林忠明的长随也禀完了事情,林忠明吩咐完毕后让他退了出去。
夫妻两人默然半晌,林忠明叹了口气,陈氏方发现手中一直拿着那块早已凉了的脸巾,她慢慢将脸巾放进水盆子里,叫丫头把水盆和脸巾收走。
房间里人都走空了,陈氏方才说道:“我知道,林志明是你二弟,他虽对你并无兄弟之情,你心中却仍是当他作弟弟。他如今害你如此,你心中自是不会不恨不恼。可是时日已久,你心中这份恨恼怕是已经淡了,你们……到底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对不对?我知道你的心思,反正你也这样子了,事既已不可挽回,何必再将兄弟折进去?做生意嘛,既然亏损了,便要将损失降到最低。你此时定是这般想的对不对?”
陈氏讽刺地笑了笑。林忠明知道陈氏嘴里从来不肯提起“生意”二字,这是气得狠了,一时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早已习惯陈氏对商事的回避,然除此之外,他也得承认陈氏实算得上是贤妻,家事井井有条,长子教导得出色优秀,他受伤后这段日子温婉体贴,不肯假手于别人亲自极力照料,他心里是妥贴温暖的。
陈氏见他不语,倒也不恼,只是徐徐说道:“可是忠明,你忘了鹏儿,他不止害你如此,他还害了鹏儿。你难道忘了吗?鹏儿……他也是想进学的,他那么喜欢、那么盼着进学,这一年多来他这般神采飞扬,你忘了吗?你没有看到吗?师长先生们都说鹏儿天资不下于云儿,那些赞赏夸奖,你也忘了吗?你没有听到吗?可是……可是如今他……他这一生便只能如此了。他本来可以做他喜欢做的事,他本来可以鹏程万里一展抱负。林忠明,我好恨,我心中好恨,你恨不恨?你恨不恨?你告诉我,你恨不恨?”她的声音渐渐拔高,问出一股子深深的恨意来。
林忠明被她问得心中惨切,哑然无声。陈氏紧紧地盯着他:“我不会原谅他。我绝不会原谅他。凭什么他作这么大的恶,可以毫发无伤和以前一样过日子?凭什么我夫我子累死累活为一大家子奔泊却要落得一个身残一个毁了一生?你说我不贤也罢,不孝也罢,我不服,这口气我不服。”
林忠明伸手,却并不能够着陈氏的手,陈氏不看他,他低低地叹了口气:“我听你的。”
陈氏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转过脸,双手捂住脸,泪水汨汨自眼中、手指缝中流出来。她怎么看不出丈夫的心思,她也知道公公的心思,他们都想着这是一个家,家和万事兴。但是她怎么肯!她书香门第嫁入商户,本已是委屈,可幸林忠明顾家,两个儿子十分出息,心中方觉好过一些。只是她始终百般不愿儿子从商,她的儿子那般出色,怎么能从商?本来林展鹏已经走上正途,且前途光明不亚于林展云,她虽嫁于商户,然而她的儿子全部都回到了仕途,命运只不过在她这里拐了一个弯而已,她多么自豪她能把这个弯转回去。所以,一切本已经可以变得那么圆满。
却最终还是一场梦,而且梦碎得比原先更是不堪。
她不会肯放过他的,她绝不会肯。就算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不肯。没有人可以做了事不付出代价。没有人可以这般欺辱她、毁了她的梦想而毫发无损。
两夫妻一卧一站,半晌相顾无语。
忽然间,院子外传来几声尖锐的惊叫。紧接着陈氏的几个大丫头跟着一个婆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那婆子慌得话也说不清楚:“老,老老老爷,太,太太,二太太,二太太拿了把剪刀和火火火火把,进进进,进了二少爷的的,的院子!”
第54章放火
林忠明一怔,大惊失色,陈氏看着他挣扎着要下榻,心中又急又慌,按住他道:“你不要动!大夫说你的腰不能动弹,不然前功尽弃不说,你的伤……我,我去看看,我去看看,你放心,鹏儿不在家中!”
林忠明急道:“鹏儿的书房不得有失!青梅!锦书!快去找老太爷!”
陈氏示意青梅和锦书依言去找老太爷,一边按住林忠明:“你别动,我去看,你千万别动!”林忠明着急地道:“好,好,我不动,你快去快去。”陈氏叫雁回:“你看着大老爷,不能让大老爷动弹!”转身快步走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