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这一消息的瞬间,慎楼只觉得头皮发麻,几乎想也没想,直接带刀冲上了无上晴。
毫不意外地,仙君面前正有一副画好的人物图,慎楼气血翻涌,连想也没想,直接冲上前去,将图纸抱在怀中,随即一溜烟逃跑,显尽了怂态。
但将图画抢回十方狱后,慎楼又觉得有些奇怪,贺听风明明是在为段清云作画,纸上的青年却玄衣在身,眉眼清俊,怎么看怎么像是……他?
慎楼甩了甩脑袋,将脑袋中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抛弃,图纸被他粘好在墙,视若珍宝。
然而,就在某个魔头暗搓搓贴画的同时,无上晴还维持着他临走前的宁静。慎楼所不知道的是,其实他到场时贺听风才刚刚铺开宣纸,研好墨。
正打算提笔作画,便遇一不速之客,风风火火地抢走了摆在一边的成品,然后匆匆忙忙地离开,没有给其中两人丝毫反应的机会。
若是他尚留在原地,说不定就会发现,贺听风的瞳孔无神,不论是手下动作还是面部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呆滞。
在一旁看了半天戏的段清云终于站起身来,慢悠悠走到仙君面前,抱胸叹气道:“刚才醒着吗?”
只见原本只是维持机械动作的贺听风,突然顿了顿,好似眼中恢复了一秒清明,却转瞬即逝,教人无法捕捉。
他表情动作都伪装得太好,因此,除了知晓内情的段清云,根本没有人看得出来面前人只是仙君的分神。
贺听风创造了一个并不完美的自己,却硬生生骗过了五洲所有人几十年,或许还将永远延续下去,直到自身灵力完全恢复的那一天。
段清云永远都不会忘记,仙君决定闭关的那一天,面上的表情从容淡定,好像仅仅只是养伤而非赴死。
“我与天道做了个交换。”贺听风对他说,表情温暖而释然,“只要我能撑过一百年,他便答应我,用功德帮阿楼洗净骨髓,重修正道。”
说到自己唯一的徒弟,仙君像是完全忍耐不住笑意,连眼角都微微上翘起来,全然不顾自己即将面临的是怎样的绝路:“你不用劝我,我必须这么做。阿楼只有我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误入歧途,终身受心魔所困。”
自那日之后,贺听风真身便居于无上晴之中,成日承受天道所带来的惩罚。
天雷灌体,真火灼烧,偶尔冰雪入骨,甚之古时十大酷刑。
因为真身的缘故,他以灵力凝聚的分神状态也极为不稳定,不过只是将自己学了个七成,却骗过了五洲所有人。
分神若想做出额外的表情,须得多费实施者两倍心力,贺听风自然无力维持,于是只能够终年一副冷漠表情,也恰好与他仙君的身份相呼应。
于是,慎楼便轻易会错意,将师尊的表情理解为对自己的不喜。
甚至连慎楼都没有发现其中的漏洞,发现仙君其实隐藏得并不完美。他自认为对师尊有愧,每每故意相见都很少与其直视,于是恰好错过发现贺听风异样的机会,也就这样错过了百年。
可是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时间流逝过后,仙君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重见天日,等来的却是记忆消失。
他的功德尽数归于天道所有,而自己却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柄。
贺听风用尽百年,估计从来不会想到,这就是自己拼了命所换来的结果。
积累的半数功德通通烟消云散,化作尘烟,他甚至连自己原本的目的都完全忘记,仅仅保留了一丝模糊的记忆。
仙君以为自己积累功德,只是为了将来能凭此作为筹码,让天道助慎楼突破。原来天道早有预谋,不过只是为了吞噬他的功德,消耗他的灵力。
最后只给人送上一个失忆,便以为可瞒天过海,再无回旋余地。
第七十章
贺听风不知道,天下究竟有多少圣者受过天道的欺骗,心甘情愿将自己的功德送上前。
现在的他还太过弱小,根本无力与天道抗衡。
百年里经受的苦痛就这么重新唤起他的记忆,仙君呻吟一声,觉得全身都被巨石碾过,几乎让他无法动弹。
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嗓音。他定神一听,男音近在耳畔,大约是那人将嘴唇凑了过来。与此同时,贺听风的手指也被人握住,应当是在问:“师尊,你要怎么才能醒过来?”
贺听风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觉得昏沉,根本分不清今夕何夕。用了好久才恍然,耳边人是自己的徒弟。
记忆如同潮水般倾覆,仙君的睫毛轻微颤动,然后缓缓睁开。入目便是慎楼的脸,面上焦急万分。
见他醒来,那张只剩下担忧的皮囊才重新焕发生机。慎楼久悬的心总算落了下去,手指却仍然舍不得放开。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贺听风半阖目,揉着太阳穴作势起身,慎楼见状,连忙伸手帮助对方坐稳。
慎楼的动作轻柔异常,活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等到确定师尊伤势无大碍后,他才开口接话:“已是戌时,师尊若仍感觉不舒服,可以再躺下休息片刻。”
他对贺听风重伤一事闭口不提,其实不然,罪魁祸首段清云已然上了他的斩杀名单。放在以往,慎楼之所以对此人处处忍让,大多是看在贺听风的面子上,现如今,段清云连师尊都敢攻击,分明是从未真心将其当作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