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起州身形一怔,有些意外,目光定定看向父亲……
父亲从小就对他非常严厉,年幼时他尚且不明白,还有些怨过他。长大后,他有些懂了,可终究还是敬着他,有时候也羡慕妹妹。
他与妻子秀清是青梅竹马,他又常年跟随父亲在外打仗,聚少离多,每回都很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时刻。成亲三载,她终于有孕,他心中无比雀跃,却是在这等生死存亡关头。父亲不肯归顺,护国公府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条,可妻子也明白他的难处,并未透露自己怀孕之事,如往昔般对他嘘寒问暖,惟有四下无人之际,才忍不住偷偷落泪。
萧起州也曾想过,去求父亲归顺新帝。可他太明白父亲的性子,他以为就算父亲知道了,也不会因为这个未出世的孙儿,放弃自己一贯秉承的信仰。
如今却……
萧起州沉默片刻,眼眶微湿,才点点头:&ldo;儿子明白。&rdo;他又想到妹妹,说,&ldo;年年还在宫中,父亲有何打算?&rdo;
萧淮起身,背影笔直,慢慢的说:&ldo;自然是要讨回来的。&rdo;
……
萧鱼正在教赵泓写字。赵泓是帝王,先前身边自然不缺教导。而萧鱼念得书不多,不及朝中老臣,自然是轮不到她来教小皇帝的。如今空闲,没有事情做,才教赵泓写字。
赵泓小小年纪就非常聪慧,萧鱼教起来亦是省心。
眼下这胖胖的小手执着笔,一笔一画写着字,看上去有模有样的。
他偶尔侧头瞅瞅萧鱼。
以前他不爱念书,但是为了大魏江山,他必须要好好念书。现在娘亲亲自教他,他就觉得这读书写字,还挺有趣的。他写得很认真,想让娘亲开心,想让娘亲夸奖他……
赵泓低头看了看自己写得字,欢喜的扬了扬嘴角。
如果一直能这样就好了,娘亲能天天陪着他,不用面对那些大臣的刁难,也不用害怕有乱成贼子造反。
又侧过头,看看娘亲小口小口的吃着点心,安逸自在。
这样……真的挺好的。
赵泓写完一张字,轻轻搁下笔,欲呈与萧鱼。春茗却跑了进来,欢喜的对萧鱼道:&ldo;娘娘,国公爷终于肯归顺新帝了!听说原先守在护国公府外面的侍卫都撤兵了!&rdo;
那可真是好消息。
萧鱼也是欢喜。她什么都做不到,也不能做,安安心心的待在凤藻宫,就等着她父亲想通。现在好了。她虽是前朝太后,可世人都知她与赵煜刚成亲他就驾崩了,糊里糊涂就当了太后。父亲既然肯归顺,那定然会求新帝放过她,新帝如此耐心要父亲归顺,想来也会答应父亲的这个要求的。
而赵泓捏着宣纸,侧过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凝视着萧鱼,一声不吭的,只小手略微用力,默默将这纸捏紧了一些。
看到娘亲眼中的欢喜,他垂了垂眼,安静的放下纸。
萧鱼这才转过头去看他。
赵泓低着头小声的叫她:&ldo;母亲……&rdo;
萧鱼面上的欢喜敛了敛,看到赵泓,她便知道这孩子有多依赖她。
可是薛战能因为护国公府放过她,却是绝对不可能放过赵泓的。可若是这孩子要随她一起出宫……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是一个叫了她这么久娘亲的孩子。
却见这小家伙缓缓抬起了头,默默的问:&ldo;娘亲以后……会记得泓哥儿的吧?&rdo;他想笑的,可是笑不出来,眼睛雾蒙蒙的,眼泪将落未落,说,&ldo;泓哥儿不能在娘亲面前尽孝了。不过只要娘亲好好的,泓哥儿会想娘亲的。&rdo;
新帝或许会斩糙除根要了他的命,若是仁慈些,兴许会一辈子将他囚禁。
萧鱼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他这么小的年纪,却都懂。他懂她没有办法带他出去。
萧鱼愣了片刻,才将他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如往常般说道:&ldo;来,让娘亲看看,泓哥儿的字写得怎么样了?&rdo;
赵泓低头,用胖乎乎的手背用力擦了擦眼泪,才咧唇笑了笑,嘟囔道:&ldo;写得不好,娘亲不要笑话泓哥儿……&rdo;
萧鱼伸手揉了揉他软软的脸,就低头看他写得字。再也没有提刚才的事情。
……
萧淮的归顺,于薛战来说,自然是好事一桩。萧淮乃是前朝肱骨之臣,护国公府又是百年将门,如此人才,杀了实在是太可惜了。因护国公府与大魏皇室休戚与共,可以说,萧淮是前朝最后残留的一根支柱,苦苦支撑着,如今倒下,这代表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天寒地冻,换做往常,御书房内早就烧了地龙。可新帝却嫌太热,无论是御书房还睡寝宫,都未烧地龙和炭火。
御书房坐久了,便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中,古树蔽天,亭榭楼台,相互掩映。白雪皑皑,云纹墨靴重重踩在积雪之上。
前面乃是堆秀山御景台。新帝的心腹郭安泰跟在后面,与新帝说着萧淮之事:&ldo;……护国公萧淮归顺,于皇上而言,乃是如虎添翼,的确是一桩好事。只是……&rdo;
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
墨靴一顿,而后是帝王低沉的声音:&ldo;只是如何?&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