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吉还没想好怎么应对,一刹那她听见了两声干脆的枪响,那两个犯人便立刻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她身边。玛吉感激地往生产间办公室的方向最后看了一眼——可她看不清韩愔,只能看到边上一圈破碎的玻璃和屋内隐约显现的猩红色墙壁。
一分钟内,韩愔又替玛吉处理掉了两个突然出现的狱警。还好,地下生产车间不是什么监狱暴动后的热门游览胜地,并没有大批囚犯立刻涌入,韩愔在办公室里,一人一枪,足以应对。
看着玛吉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韩愔如释重负地原地松开了枪,不带一丝力气顺着自己的血滑坐在了地上,再也动不了了。
放下了枪,韩愔终于获得了宁静,她也终于有机会回顾一下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身上和腿上那几个小口径的枪伤是刚刚假死回生击杀麦肯锡和狱警时,那最后一个有反应时间的狱警射的,并不是所有子弹都那么幸好地落在了防弹衣上。
子弹的冲击力让她断了几根肋骨,断掉的肋骨扎进了肺部,大概造成了创伤性气胸,让她开始呼吸困难。
这么一想,韩愔美滋滋地觉得她还是挺厉害的,在被铐住的情况下居然能一打多还活了下来,真是到了特工之神见到她都要来拜一拜的程度。
而胸口那一百个凌翌来了都无济于事的枪伤,来自于她刚刚千钧一发救下玛吉的时候,施密特手上那把大口径冲锋枪。
韩愔觉得,但凡她多思考一秒钟,她都不会做这件事。
她这辈子接受的所有外勤训练,她整个人生所有的经历都在告诉她如何用技巧躲避子弹,而不是用身体迎上去。
韩愔有点后悔。
她其实不想死的。
她的理智明明告诉她,为了救人牺牲自己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她明明已经抓到了自己做梦都想拥有的美好生活,今年秋天她就能回到匹兹堡成为教授了,怎么又愚蠢地葬送了呢。
可是怎么办,救下玛吉是她的本能,她一秒钟都没有犹豫。
就算现在给她倒回十分钟的机会,她会坐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玛吉和她的孩子去死吗?
好像不会。
韩愔认真想了想,如果这个人不是玛吉,而是一个和她没什么关系的女人,她会这样扑上去吗?
好像也是会的。
再退一万步说,就算现在她能倒转时间回到意大利,她会在知道波哥大市区将有无辜市民死于恐袭时无动于衷地自驾去芒顿参加柠檬节吗?
她做不到。
韩愔说不好为什么,她也不是什么伟大的人,她只是单纯地希望那些无辜的人都可以都活着。
从前在小诊所救项易生,在索马里救林医生,后来在危地马拉救人类学家,现在在波哥大毁掉了这种武器,她好像一直在做同样的事。只是这次,运气好像用完了。
不过玛吉一定以为她是个高尚的英雄,要在这里和全部用于袭击平民的武器和那些黑了心的狱警囚犯同归于尽。可韩愔没有办法,她了解自己的身体——肋骨戳进有旧伤的肺部,再加多次中弹——她为了拷问施密特已经坚持了这么久,现在就算医院的急诊室出现在她面前,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既然都要死了,那就把这些会伤害更多无辜生命的武器一起带去地狱吧,也算是赎一点她这辈子夺走了那么多生命犯下的罪。
韩愔控制不住地想,现在玛吉应该已经出去了。可惜,如果一切顺利,现在她也能见到蓝天吧,而不是窝在这个臭气熏天的地方。听说现在无人战机能精确地控制轰炸目标区域,只有半米不到的误差。韩愔本来可以借这次机会看看这个传闻是不是真的,可惜现在她就是目标,没办法核实江湖谣言了。
她的内出血很严重,体内的血液缓慢涌进肺部,韩愔渐渐没法呼吸了,她每次尝试吐息口鼻处就全是大片大片的鲜血。
韩愔觉得这一定是有人在惩罚她,连死亡都这样漫长,她对施密特博士就很亲切,直接一枪爆头,没有痛苦。
不过韩愔这辈子没能核实战机精不精准,却核实了另一件事。都说人死前会看到自己的一生,这居然是真的。
韩愔不愿临死还要看着这一屋子的尸体,便干干脆脆地合上了眼睛。
很快,她在黑暗中看到了以前迎春花福利院操场上的一颗桂花树。
那颗桂花树有整整三层楼那么高,每年桂花树都有一两个月的花期,福利院所在的整个村子里都弥漫着浓郁香甜的桂花香,浓郁到让大家做功课背书都分神的程度。
花期时会有广播朗读天气预报,告诉大家第二天要下雨。这时孩子们就会在桂花树下架起床单,雨天过后将落下的桂花晒干,在福利院门口义卖挣些小钱。那时候还会有城里来的孩子在福利院做什么对口一帮一小队,买他们的桂花香囊,桂花糕和桂花枕头,就当是给福利院捐款。
这段记忆太久远了,消散得很快。
接下来韩愔看到了来福利院接走肖布的一对年轻夫妇。她那时候只知道拉着肖布哭,根本没想到后来这对善良的夫妻会成为自己的养父母。他们教导她渴求知识追求真理的重要性,教导她学习语言,学习科学,申请卡内基梅隆,走上一条别样又多彩的人生道路。
最后,韩愔看到了项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