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音的相貌不是最好,却胜在甜美娇柔。虽是婢女生的庶出姑娘,却是在生母和长兄的疼爱呵护下长大的。是以,便是如今见惯了世面,却依然忍不住要与人争争风头。
“这位夫人说笑了,我不过是粗人着锦罢了。”见小四执了皮尺过来,福桃儿温婉一笑,朝镜子外半退了步。
骆小四不知楚府里的龃龉,只当她二人是姑嫂久别,拿着皮尺热情地同她闲话,福桃儿则在一旁候着,想着要如何同她问些过去的事。
是以,整个雅间里,也就是楚玉音一肚子纠结震惊。她转身抬手,量出了个二尺二的腰围,又扫了眼昔日胖丫头的身段,虽是掩在厚实的鹅黄袄子下,其纤弱不盈一握的轻盈却都能瞧得清。
“方才本夫人的话,你还没回呢。”楚玉音嘴巴一扁,扶了扶那支紫玉蝶钗,“难道是投了哪位老大人作续弦?”她的眼睛生得漂亮,上挑着恶念生起,忽而嗤笑着轻语,“总不会这模样投了柳巷,叫哪个没眼的恩客瞧上了吧。”
两个丫鬟上前递茶接衣,应和着主人的话,一并莺啼柳翠得娇笑起来。
小四收了皮尺,眉头一皱,这下算是听明白了。她记完了尺码,有心想替福桃儿解围,转身要开口时,却想起师傅的嘱托。尚衣坊虽然不缺钱财,在这些世家官宦的门户前,却是丝毫也不够看的。若是不提防得罪了,随便一个地方小吏,都能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正不平间,却听福桃儿敛眉温和:“是与我旧有嫌隙吗?夫人还不是命妇吧,这般狂言也不怕得罪人吗?”她又抬眉直视楚玉音,苦笑道:“好在我只是个没有过去,脑中空空的人。”
‘恩客’这个字眼同先前那些噩梦般的乱影交织,福桃儿扫了眼这女子的打扮,也不知怎么就料定了她没有诰命在身,说话也就不再客气了。
“家门也不敢报,贱婢!你就敢在这里教训我?”楚玉音随手摔了茶盏,又蹙眉想了想她最后一句,挑眉逼近了步,“你这是失忆了?”
两个凑得极近,被她眼底的张狂轻视弄得不适,福桃儿心下厌恶,朝后退了步,却听她又哼笑一声,朝红木椅上坐了,板正地说道:“告诉你!你是我大哥从江阴买来的奴婢,三十两银子叫祖母赏了五弟作通房……”
跟着章环也多读了点书,楚玉音编排起故事来,也是顺口的很。她添油加醋地将福桃儿在漠远斋怎样不受重视,又如何被主人弃若敝履,怎样赶出府去编了个圆满。
“多谢夫人告知。”知道她话里有假,福桃儿听完,也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就作势朝外间去了。楚玉音却还是犹疑不解气,衣服也懒得试了,带了两个丫鬟便跟了出去。骆小四叫人收了尺码新衣,暗道今日恐怕要闹出事来,也急忙忙地跟在后头朝前厅去了。
到了前厅,往来客人许多,楚玉音一眼就看见了店门前立着的正同个甲士交谈的男人。她想起前两日兄长告诉她的消息,不禁一阵心慌,暗道自己今日也许是闯了祸事了,可千万别是这位。
男人转过脸来,快步朝福桃儿走去,那双和楚玉音相似的眸子里,尽是宠溺眷恋,他眉眼含笑地垂首道:“怎的这么快就出来了,也不多挑几件时新的。”
那眼底的温柔却是让楚玉音骇然,她连忙移步想要避开去,却被后头赶上的女裁缝拦了个正着。
小四故意放高了调子,说道:“章夫人,新衣只刚作了一件,您看要不同楚夫人商量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恶婆婆[]
被骆小四这一声叫唤,楚山浔闻声侧过头,正对上楚玉音略为慌张的神色。
“呵、五弟,别来无恙。你的事大哥都通传各家了。”楚玉音扯了个甜笑,竟作势行了个谦礼,连带着头上紫玉蝴蝶下的流苏都晃得凌乱。
“好生巧啊,四姐是自己来的,还是与姐夫同来?”楚山浔点点头,过去的嫌隙并不碍事,毕竟他同大房不曾有过深仇大恨。
“你姐夫刚托人去说了,过了冬便也要往京中去呢。”见这异母弟虽然位高却还认些血缘,楚玉音讪笑着上前,“到时我让他来府上拜会。”
两人毕竟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弟,数年未见,作姐姐的来套近乎,他便也是浅笑着回复。
“方才你们在里边遇上了,都说了些什么?”楚山浔看了眼内院的方向,状似无意地一边结账一边温声发问。
这一句叫楚玉音和那两个丫鬟的脸上都僵住了,年纪小些的那个想着方才自家夫人说的话,抖着身子险些就要站不住脚。
就在几人沉默间,就听一个细弱平和的声音淡淡地说了句:“不过是闲话了几句,怕你等得久,也就出来了。”
楚玉音以为她是为自己开脱,头上蝴蝶流苏一晃,才愕然地看过去想要附和。却见福桃儿接过衣架上的鸦青大氅,也不再看他们一眼,留下句:“有些饿了。”便径自朝外离开了。
见状,才结了账的楚山浔露出意外的神色,连句话都没留,转身就跟了上去。留下铺子里的楚玉音兀自惊讶,丫鬟附耳过来,忧心的说了句什么。她漂亮的眸子里中便展露出不甘嫉恨来。
尚衣坊外头,停了许多乘大小规格不一的轿子。此时正值酉初,数九寒天的,白日便短些。前些日子大雪过后,就要晴冷干燥好些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