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女子,寻常内宅妇人见了,没有不胆怯尊敬的道理。
南阳大长公主肤光如雪,眉宇间一派明媚——并非是如同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般灿烈,而是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对世事的掌控力和对自己极度的自信,万事顺心遂意,没有不高兴的道理,一眼瞧过去就知道是做惯了上位者的。
她含笑同郑太夫人客套了几句,便听她问:“郡主今个儿怎么没过来玩?”
提起幼女,南阳大长公主眉间多了一丝柔和,说话的调子却有些漫不经心:“陪着太后娘娘礼佛呢,还没回京。”
大长公主向来是和陛下一条心的,陛下对太后这个半道的养母早有诸多不满,郡主却侍奉太后格外殷勤……众人皆知其中恐怕有什么猫腻,却不敢深问,打了个哈哈扯开了话题。
忽然有婢女慌慌张张地闯进来。
郑太夫人一下子沉了脸,呵斥道:“你这是哪家的规矩?”这么多贵人在,实在是让人丢脸。
那婢女忙不迭地跪下认错,却也知是天大的事,嘴里忙道:“太夫人,不好了,两位县主吵起来了……”
“景真和明欣?”南阳眼皮都没抬,“这算什么大事。”
谁不知道这两个小丫头一凑到一块就会闹。
郑太夫人脸色已经有些难看:老六媳妇怎么这点事都安排不好,居然让那两个混世魔王凑到了一起……
“不是,不是……明欣县主她……她被景真县主扔的桂圆卡住嗓子了……太夫人快请大夫吧……”
众人神色大变,南阳倏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大步往外而去。
郑太夫人也坐不住了,一面让人赶紧去请大夫,一面由婢女搀着紧赶慢赶地往画舫那边去,身后不多时便乌泱泱地跟了一大群人。
事发突然,有几个胆子大些的姑娘见势不妙,忙上去拍明欣县主的后背,试图把卡进她嗓子的桂圆给弄出来,可因景真县主随手扔过去的那枚格外的小,不过蚕豆大小,卡在气道里很难弄出来,于是都是无功而返。
“真凶”景真县主吓得脸色苍白——她不过是气急了随手打过去的,怎么就这么巧让明欣噎住了?若是明欣窒息而亡,那她……
扶着肚子赶过来的邵蓉见状急得差点要晕过去。
这可是婆婆的寿辰,若是一个宗室女死在了她们郑家,不提陛下会不会怪罪,光是婆婆日后的冷脸就够她受了……
不由紧张地握住程柔嘉的手:“怎么回事?怎么让她们二人凑到了一块?”
程柔嘉也是后悔不迭。
她就不该跟着那副将的夫人到一边说话,不留神便让后来的明欣县主上了这条画舫,可巧那阵子郑六夫人也不在这条画舫上……此事若事后追究下来,恐怕她也难辞其咎。
再者,异物卡在气道中,耽搁的时间长了,恐怕不死也会变成傻子……
已经没有时间等郑家的大夫来了。
程柔嘉深吸了一口气,径直走上前去,在被异物卡住气道晕死过去的明欣县主面前蹲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呆愣愣地立在那里的景真县主忽然清醒过来,警惕地试图护住明欣:“你要是没那个本事,就别出什么头,还是等大夫来吧。”
她知道这位貌美的年轻女子是薛大将军的通房,对这等以色侍人的贱籍女子,心中只有疏离和不屑。
程柔嘉懒得理她,冷冷地将她推开:“县主还有空护着宗室女的体面?您再阻拦下去,明欣县主若丢了小命,您还能站在人前耍威风吗?”
景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通房竟敢对她如此无礼,怔愣了一下,便要勃然大怒。
却见那不知好歹的通房在明欣腹部和后背几处狠狠地按压了一下,方才还人事不省的明欣忽然张开口,一粒乌黑的桂圆从她口中喷了出来。
程柔嘉松了一口气。
还好,医书上教的法子她一次也没试过,却是十分有用。
重新攫取到呼吸的明欣县主猛吸了一口气,脸色涨得通红,涣散的目光渐渐也聚焦起来。
南阳大长公主恰巧在此刻赶到了。
瞧见坐在地上呆愣愣的明欣以及地上的桂圆,她长出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没事吧,小丫头?”
受了惊吓的明欣回过神,瞧见了德高望重的长辈,才如同一个普通小姑娘般哇地哭出了声,扑上去抱住了南阳大长公主的大腿:“姑祖母……呜呜呜……吓死我了……欣儿以为方才要没命了……”
程柔嘉听到这称呼,便立时站起身来退到了一边,悄悄打量着来人。
这位应该就是和陛下一起打天下的南阳大长公主了。
眼前人算上去该有四十岁了,却保养得宜,瞧上去才三十出头。她身量高挑,腰身纤美,体态丰满,光看姿容,并不能瞧出是在战场上杀过人的女将军。
她生着一张白皙的鹅蛋脸,一双丹凤眼,五官艳丽逼人,明眸如火,让人不由想到盛放于日光下的缠枝玫瑰,美得动人心魄,肆意张扬。程柔嘉还从未在京中见过这样的夫人,一时间不由失了神,直勾勾地望着。
南阳长公主安抚似的轻轻揉了揉明欣县主的头发,含笑道:“没事了,你这小丫头福大命大,定然是不会被一颗小桂圆带走的。”瞥见被泪水浸湿的缃裙裙摆,修长的凤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