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一转头,便见自己的贴身婢女红绸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小姐,这侯府也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奴婢还以为这屋子是昨日太匆忙才让小姐住进来,可那妈妈一进来就打了个寒颤,却半个字都不提地龙的事……”
“红绸。”
程柔嘉打断她,目光顺着半开的窗翩跹远去:“我们出去看雪吧。余杭去年连一次雪都没落过呢。”
“小姐!”红绸愕然地看着她,有些不可置信:现在她们是吟风弄月的处境吗?
而一旁的阿舟已经默不作声地收拾了汤婆子大氅等一应物什,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少女看着就笑了起来,轻叹了口气,在红绸耳边轻语几句,小丫鬟的眼睛这才亮了起来,高高兴兴地屈膝道:“是!”
程柔嘉住的小院地处承平侯府最偏僻的西北角,一行人出了院门,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绕过一个弯,眼前的景色便忽地豁然开朗起来。
眼前是盛放的梅花林,红者似火,白者如玉,摇摇曳曳地开了一大片,少数也有数百株,朔风也似在梅林中失了思绪,只轻轻浅浅地卷起飞花片片便离去。
程柔嘉倒吸了口凉气,暗叹承平侯府的财大气粗。
这样盛大的梅林,她虽是南方人,却也只在余杭香火最盛的万寿寺见过。可承平侯府居然就这样随意地在府里栽了一大片供府中诸人观赏,可见是底蕴非凡的钟鸣鼎食之家。
她的心情更加沉重。
程家是余杭有名的商户,若仅论财力,排得上余杭前三。可程家底子浅,曾祖父那一辈只是个打铁的匠人,祖父中了童生,被当时余杭一个员外爷看中,将幼女许配给他,程姓才在余杭慢慢响了起来。
而父亲是个难得的经商奇才,不过十余年,就将祖母只是稍显丰厚的陪嫁经营成了江浙一带无数的铺子和田产,程家也就成了赫赫有名的大商户。
若说缺憾,便只有一点——程家人丁单薄,数代单传,到了程柔嘉父亲那辈好不容易得了两个儿子,大伯父却不到三十就英年早逝,而程柔嘉这一辈,程家也唯有嫡出的一儿一女。来往姻亲亦皆是平头百姓,和余杭城的其他商贾相比,背后朝廷上的靠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着这一点,程父忧心忡忡,逢年过节便给余杭的父母官献了许多孝敬,便是希望能在危急关头被拉一把……
可那些人,都是拿人好处还不念好的白眼狼!
不知是谁在程家新到的布料中混进了一匹僭越的料子,那平日里不知道吃了程家多少好处的父母官周大人,竟然问也不问就直接将她父亲下了大狱。程父是一家的主心骨,他一被关起来,程家剩下的都是妇孺,她与母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结识了一位“贵人”。
那位贵人愿意出手相助,条件也很简单——要程家唯一的嫡女带着程家大半的家产,入承平侯府为薛三爷的妾室。
话说到这份上,她哪还有不明白的——这分明就是这位手眼通天的薛三爷给他们程家下的套!
或是为了她,或是为了程家的钱,又或是两者皆有,这才煞费苦心地将她父亲送进大狱。
但想通也对事情毫无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