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可怜,就把他带到自己的施工队里。大家都管他叫黄毛。黄毛跟李四年龄相仿,两个人最亲近,一天到晚跟在孙三屁股后头,就是孙三的小跟班。”
“……钱二这人,没啥别的爱好,喜欢玩彩票。他自个买了两年,大奖没中着,但是有次从兑奖的地方回来,往我们麻将桌上扔了一万块现金,说自己摸了把小的。”
“小奖也是钱啊。大家都挺羡慕的,就跟着钱二一起买。每次就由我给钱二,五十块钱,要是中了,奖金就大家平分。”
“就这么买到年底……结果快到年底的时候,有一次你还别说,就我们工地那二十几个人买的,还真中了!”
“一等奖,一百万。彩票报数那会儿,一屋子人先是愣住,然后都疯了,差点把电视机砸了。一百万块钱,二十个人分,一人也有五万块钱,顶大半年的工钱了。”
“我也跟着高兴啊,就催钱二赶紧去兑钱。”
“钱二跟我回到屋子里,扑通一下跪地上,求着我救他。”赵大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神色愈发冷漠,“钱二这小子,原来根本就没有买彩票。每次我给他的五十块钱,都被他拿去发廊ktv找乐子去了。”
“一百万,一百万块钱啊!这要是工地上兄弟们知道了,钱二得被打去半条命。二十几双眼睛看着我,我也得把他从我们队上踢出去。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我当亲弟弟看的亲人,我能怎么办?得救他啊!”
詹台冷冷抬眼,长长的丹凤眼一挑:“你这人,还挺讲究兄弟情义?这么大锅,也肯替他背?”
赵大眼中闪烁阴险的光,嘴上说:“……我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招了。就是把年底要发的工资拿过来当彩票的奖金,一人五万块钱,分给兄弟们。”
工资被当成彩票奖金派发下去。
年底了,没有得到工资的工人们势必要闹事。
一旦闹事,他们挪动工资的事情就会败露。到时候事情一样会露馅儿。
那怎么办?
赵大年龄最长,心思最重,和钱二合计了一晚上,决定鼓动工地上的工人们去偷电线。
“晚上我来值班,到时候钱二带人来偷电线,跟工人们说是我会放水让他们走,可实际上我要不但不会放走他们,还要报警,把他们都抓起来。等上面问起来,一整队施工队监守自盗,那还发什么工资?”
“我不但举报有功,就算上面问起来工钱的事,也可以说本来要发下去的工资已经被我取出来了,那天晚上遇上贼人偷电线太乱,钱都丢了。”
计划看起来万无一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中计,钱二鼓动工人们去偷电线,赵大里应外合,把工人们一网打尽。工人们犯法去坐牢,自然也就没有脸面去要工钱。赵大立了功,连挪用工资的事都可以瞒下来,简直是一个天衣无缝的陷阱。
赵大和钱二连梦都做好了。
可惜亏就亏在那天晚上,压根没有几个工人出现。
“大家也是要命的,辛辛苦苦干了一年,不仅中了奖金,眼看就要到年底拿着工钱回家团圆,谁愿意深更半夜过来干这违法的事?钱二忽悠了一整天,不仅没几个人上当,还有两个工人偷偷跑到我这里跟我说,让我注意钱二这个内鬼,别被他骗了。”
赵大叹一口气:“如果真的没有一个人上当,也就算了,就当钱二喝多了放了个屁,这事儿就过去了。可是偏偏最倒霉的是,还真有一个人上当了。”
“孙三年轻气盛,行事又冲动,等着赚点快钱回家结婚,一听钱二说这玩意有油水可捞就动心了,又有李四和黄毛两个跟班。等晚上天黑了,就摸进工地里去,打算偷电线。”
如果所有人都来了,赵大和钱二刚好可以去唱那出双簧。
如果没有人来,一个平静的夜晚就这么过去。
可偏偏来了不多不少三个人,赵大竟不知道此时这戏到底是应该唱下去,还是不应该唱下去了。
工地上的电力井里除了一根运行电缆,还有两根休止电缆。李四和黄毛戴着安全帽,正准备下井的时候,赵大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他们身后,大吼一声:“干啥呢?”
李四和黄毛吓了一跳,撒开丫子往旁边跑。孙三也跑了两步,回头一看只有赵大一个人,眉头一皱,恶从单边生,直愣愣地朝着赵大冲过来。
“还等什么?过来跟着我一起上!”孙三大吼一声,四散而逃的李四和黄毛这才停下来,颤颤巍巍地朝赵大围过来。
孙三一拳挥上,猛地将赵大击倒在地,骑在赵大身上,双手狠狠锁住赵大的喉咙。
“说,咱们二十几个一整年的工钱你是不是取出来了?你放在哪里了?”孙三怒吼,朝着李四和黄毛喊,“还不过来帮忙?咱电线都敢偷了,还不如一票做个大的,以后都不用再给人卖命。”
赵大满嘴是血,连连摇头,孙三再挥一拳,狠狠砸在赵大的胸口:“说不说?再不说,我打死你!”
李四和黄毛站在扭打着的两人旁边,畏畏缩缩,一句话都不敢说。然而此时,一直站在阴影处观望的钱二眼见赵大被打得吐血,再按捺不住,手里拿了一块砖头,从侧后方偷偷溜了过来。
孙三还在逼问赵大,手里捡了一块碎玻璃,在赵大的脖子上面狠狠压下,鲜血像是从蚌壳里滚落的珍珠,一点点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