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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第2页）

我一听这话，登时也来了豪气，拱手道，&ldo;那我今日就舍命陪君子，不醉不归了！&rdo;

段老爷酒量很好，可是我也不差。其实我说他让我想起了辛弃疾，其实也不完全是恭维，他们都一样豪气干云，令人敬重。酒过三巡，从历史聊到现状，从南京政府谈到诗词歌赋……早听说段老爷子给政府上文书都用骈文写就，我索性就跟他大谈特谈古代文论，什么&ldo;奏议宜雅，书论宜理，诗赋欲丽……&rdo;都是我一早准备好的台词，果然大对段老爷脾胃。两人正相谈甚欢，我一低头，却看见他腰上悬着一块玉牌，看起来十分眼熟，上面雕着一个&ldo;锦&rdo;字。

我知&ldo;锦&rdo;字是段老爷名讳，忽然想到尹玉堂也有这样一个玉牌，除了中间的字不同外，其他花式一模一样，我心中一凛，难道尹玉堂真与段老爷之间真有些的渊源？

正在思忖着，段老爷酒意正酣，只听他幽幽念道，&ldo;山前灯火欲黄昏，山头来去云。鹧鸪声里数家村，潇湘逢故人。&rdo;

是稼轩的《阮郎归》。

不知为何我也有点心酸，张口接道，&ldo;挥羽扇，整纶巾，少年鞍马尘。如今憔悴赋招魂，儒冠多误身。&rdo;

房间里又是一时沉默。我举着酒杯走到窗边，此时已是暮色四合，我长吁一口气，眼角却瞥见两个身长玉立的身影正站在窗下。定睛一看，竟是段景文与杜辰徵，二人神色都有些怔怔的，似是在那里站了很久。

我浅笑，斜倚着窗棂，挑眉道，&ldo;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啊，二位公子。&rdo;

六。{往事如烟}

跟段老爷子道别之后，段景文送我和杜辰徵走出段府。他站在门口，夜色下看我的眼神有些惊异，又有些赞赏，直直看着我说，&ldo;心咏，真没想到我父亲会这么喜欢你。&rdo;说完，他看一眼杜辰徵，说，&ldo;杜兄还担心你在段府会受委屈，结果，你倒成了我爹有史以来最年轻一个酒友。‐‐要知道，好多政府高官，都上不了我爹的酒桌呢。&rdo;

我本有些累了，不愿再与他应酬，可是想到我目前的任务就是勾引他，于是换上一副笑脸，说，&ldo;段公子过奖了。是我叨扰府上呢。&rdo;

眼角瞥见杜辰徵正身长玉立地站在一旁，我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忽然上前一步，以国外的道别礼节亲了下段景文的脸颊，说，&ldo;我先回去了，改日再约。&rdo;说着，妩媚一笑，转身就上了轿车。

透过车窗往外望，只见段景文有些怔怔的，目光一直没再离开我。杜辰徵却神色如常，礼貌地跟段景文道别，默默地坐到我旁边，面上没有一丝动荡的表情。

我不由有些失望，往旁边蹿了蹿，故意离得他老远，拗着脖子望向窗外。

夜色渐弥。

深蓝的天幕下星河璀擦，一勾弯月悬在树梢。狭小空间里，他的声音忽然响起来，说，&ldo;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你说的很好。世上又有哪个男人，不想衬得起这两句话？&rdo;

我一怔，回过头去看他，昏暗光线中，杜辰徵侧脸弧度出奇的好看，直挺鼻梁上撒了一层银辉，眸子里仿佛沾染了熠熠星光……我的心无端一跳。

他忽然笑了，侧过头来看我，俊美笑容在夜色下透着几分蛊惑的意味，他说，&ldo;郁心咏，本来，我不明白尹玉堂为什么会忽然喜欢上你。现在，倒好像有些理解了。&rdo;

我又是一怔。脱口问道，&ldo;为什么？&rdo;

&ldo;因为……&rdo;他把头凑过来，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唇角一扬，说，&ldo;因为你真的很招人喜欢啊。&rdo;

&ldo;切！这算什么答案！&rdo;我轻捶他一下，声音里情不自禁地竟有些撒娇的意思。

杜辰徵捉住我的手，轻轻将我揽在怀里。我的脸又红起来，挣了几下，却挣不开他。他的下巴抵在我头上，声音里有几许飘渺，说，&ldo;你知不知道，我原本是不识字的？‐‐小时候日夜在街上流浪，跟其他孤儿抢饭吃，有时候为了半个馒头，也要争得头破血流。……有一次路过私塾，听见里面传来同龄人的读书声，觉得有趣，就每日坐到人家窗户底下听……&rdo;

车厢里光线忽明忽暗，时有路灯洒下昏黄的光晕，街道上很安静，窗外星月当空，黑蓝的天幕寂寥而深远。

&ldo;后来，私塾里的孩子一看见我，就往外泼冷水，丢石头，说我这种人不配听先生讲课。然后我就跟他们打架，一个人跟十几个孩子打，差点被抓进巡捕房……好在那个先生心肠好，收留我，给我饭吃，还教我读书写字。……他教给我的第一句诗，就是你那句&lso;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rso;。&rdo;

这好像是杜辰徵第一次讲这么多话。

我听的怔怔的，也有一些心酸。关于杜辰徵的身世，在帮里一直讳莫如深，他不喜别人提起，自然没人敢再提。真正了解那些过往的，唯有他自己。……这也是我第一次，有种离他很近的感觉。

我的心忽然软下来，任他抱着，忍不住问道，&ldo;那后来呢？你跟着那位先生……又怎么会成了青云帮的堂主？&rdo;

晦暗的光线有些缭乱。头顶隐约传来一声轻叹，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谈论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他说，&ldo;后来先生死了。是黑帮火拼时被误杀的。我也是从那时开始明白，人生其实就是一场游戏，谨小慎微，也未必就能全身而退。要想赢，唯有站得很高很高，去做制定游戏规则的那个人。&rdo;

他此时的声线很柔和，没有往日那种疏离与硬朗，却又很凉，凉得让我有些心疼，我抬起头看他，只见他的侧脸淹没在窗外忽明忽暗的光晕里，眼神遥远却又近在眼前。我忍不住握住他的手，说，&ldo;其实每个人都有他的无奈，可是不能因为无奈就放弃努力。有什么样的出身，什么样的境遇，这些我们没的选，也改变不了。可是我们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却是可以选择的。‐‐人生就像一场梦，恩怨情仇都不过是过眼烟云，我只求梦醒的时候可以问心无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