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谈好了吗?”他没明说,不过秦苒知道他指的是与徐仑离婚一事。夫妻过年都不在一处,于父母亲友面前尚能搪塞,但定是瞒不过王之涣这种知内情的人精的。
“没有达成共识,”她屏息,起身小心翼翼地往楼梯处探了一眼,压低声音说,“他不想离。”
“分居了吗?”
“算吧。”徐仑为了避开她,开始经常“出差”,在他看来是躲避“离婚”,但长久以往,他们两人只会越来越远,再难重修旧好。她开始能站在局外角度,上帝般悲哀地俯瞰他们的婚姻结局了。
“还和那个医生在一起呢?”他掏出烟盒,倒出根烟。
秦苒咽了口唾沫,“那你和那个律师呢?”
“这个你少管。”
秦苒来气,“你也少管我。”她赌气,若是以后温柏义和她真修成正果,那王之涣的存在实在是太难以忍受了,要她和徐仑睡过的哪只鸡做亲戚,她都要膈应死,别提王之涣这种“我永远是对的”那副嘴脸了。
“我不管你,那你能自己面对人家老婆吗?”
“你是把我当傻子吗?”秦苒用力剜他一眼,“我知道你和尔惜的事情!”拜温柏义所赐,她第一次呼出薛尔惜的名字,十分亲密。
王之涣燃了烟,看都懒得看她,“秦苒,你就是傻子。”
年三十的凌晨,薛尔惜发消息给王之涣,问他卫生类院校属于市教育局还是卫生局管理。他一听便知不好,找到薛尔惜时她坐在空荡的24小时便利店,零售威士忌、可乐雪碧等瓶子与塑料纸杯歪在脚边。那里应该是她方才狼狈过的“桌子”。
手边平台摆着两个新酒瓶与气泡水,正在混百利甜。
王之涣问她想干嘛,大过年在外面喝什么酒?当然,他最想问的是为什么要问卫生类院校,但他没直接问。
尔惜也不瞒着,直说方才与老公摊牌了,场面甚是难看,这婚是离定了。但温柏义嘴硬不说对方是谁,她苦涩,坦诚了一辈子的朋友,临到婚姻最后,还在把她当贼防。她又好气又好笑,语气颇为受伤,“你知道吗,他在外面安了个抽屉,他没有通讯与电子记录可以查询,没有开房记录,”她长叹了口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从头到尾都在防备我。”
“这有什么问题吗?婚姻里互相提防的事情你见得少?还是你觉得他的防备有什么问题?”他反问薛尔惜,“现在不就证明了,他的防备是对的吗?”
而显然,关于这一切,秦苒是不知情的,看她恬静又理直气壮的表情,估计就知道薛尔惜和他有过那么一段关系,对薛尔惜闹了医生办的事一无所知。
王之涣定不愿意把这件事闹大,于任何一方都不利,届时一连串啼笑皆非的丑闻关系,给人当闲话下酒菜。他问秦苒,离婚后打算和那个医生结婚吗?
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眼下这么多事儿堆着,根本考虑不到这么遥远的事,“你不尴尬吗?”
“我有什么好尴尬的。”他见过家庭关系错综的事情还少吗?这就是个幼儿园级别。
她被他的理直气壮气到,想到温柏义需要正面面对王之涣,自己就替他噎得慌,“无耻。”
“秦苒,你现在也就是个出轨的女人,别把自己架在高道德水位线了,降一降吧。”话音一落,温润的茶水连着茶叶沫子浇在了脸上。
轰隆隆麻将桌的洗牌声里,秦苒心跳坐了跳楼机一样,忽高忽低,又兴奋又害怕。
她在王之涣抬手抹茶叶的时候溜烟了。当然很想跟他吵架,但同样身居道德实操低水位,道德感高的就是比道德感低的好欺负。
她嘴巴一抿,机灵地撤退了。与他辩赢又能如何,如何撕破脸皮也是一家人。
躺在床上,耳边是一张一张打出去的麻将牌声,阔落阔落,甚是清脆。
秦苒双目放空,大脑洗牌一样,复盘了从认识温柏义到一步步沦陷至离婚的过程,回忆自己是如何从一个受害者成为加害者的。
走到今天,落子无悔,每一步在当时看来都是正确、无奈的选择,可回过头,手上的答卷却满目疮痍,为人所贬。
就像困了就顺应人类本能睡觉的学生,中间也有过挣扎,但所有人只会看到你没考好的结局,责备你不够努力,没能抵抗睡眠诱惑。
她想,自己应该接受这个糟糕的结局,至少,温柏义是值得的。
年夜饭,她坐在距离王之涣最远的斜对角,那方向的菜色她都没看一眼,捏着手机眼巴巴等温柏义给她来消息。
饭后王娟拿出打印相册,与二姨分享南澳岛的照片,一家人其乐融融。她向来比较乐观,若不是比往常沉静的语速,完全看不出是个癌症病人。秦苒在欢乐的背景音乐中,湿了眼眶,又咬住嘴唇憋了回去。
她每次住院碰见肺癌的女患者,都要问患病几年,一听多是5-10年,心里好过一些,就是有回某床的护工阿姨耿直,嘀咕了句,那种生病一两年就走了的,也没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她当时都想给阿姨上一节语言艺术课了。
王娟看她在角落窝着,朝她招手,“圆圆,来呀,你今天怎么还没你哥活络。”
王之涣翻着相本,故意怄她:“可能在想老公吧。”
“哈哈哈哈哈。”二姨乐得直拍手,“对哦,年轻夫妻分开会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