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一五一十将他在车上与元澈说的那些话都叙述了一遍,贺云初静静地听着,心中默想。元澈心思慎密,机敏而且狡猾,数次交锋,她早就领教过了。
反倒是小虎,如果这番对话不是他自己编的,回答的每一个问题都几乎滴水不漏,又叫人听不出圆滑,很适合自己的身份。心思如此缜密,记性还不是一般的好,贺靖派这么个人来身边,仅仅只为他秀气的不影响她女儿家的声誉?
鬼信!入了军营的女子,哪里还有养在深闺大院里的女孩儿家所有的清誉!
&ldo;少主您看出来了吗,那个人精的很,根本就不是我们看到的一样简单,他伪装了京都口音,怕是连真实的身份都伪装了呢。那行事作派一看就不是一般的世家公子,身份必定矜贵的很。&rdo;
贺云初眯起眼来,似乎对小虎的话不怎么感兴趣,小虎说了半天,见这般情形,知趣地闭起了嘴。越是聪明的人越是意识不到自己的缺点,小虎不知道,他越是想表现,在主人面前暴露的缺点就越多。
毕竟是照着条条框框培养出来的,缺少了面对现实时的机敏。
&ldo;你熟悉京城里各大门阀的事情,有空给我说说刘家。&rdo;默了许久,贺云初突然伸手拉开车厢上的挡板,只可惜外面除了漫眼的尘土和晒得脸庞黑红的银甲卫戍,什么也看不到。
☆、不比往日(三)
夏州虽然不比益州繁华,但因为是西北道防卫重镇,又是西北道十二州的首府,城墙的规模和气势都是以防卫为主,城墙高大宽厚,城墙上每隔三百步设了墩台,千步内设有敌楼,墩台与敌楼间以旗语传输信号,而敌楼与瓮城之内的军队却是要烽火台或是快马加急的。
贺云初初入军营的时候,做的就是来来往往与敌楼与瓮城之间的信息传递工作,人小,腿脚又勤,很是积攒了一些人脉。
现在远远地看着她与李崇过来,离城门不到两百步的地方,墩台上已出现了旗语,内容竟然是欢迎回家。
贺云初唇角勾了勾,一时心情大好,不管上面的人看不看的清楚,抬臂朝他们挥了挥手,随即,两面的墩台上都伸出了红旗,顺风手摇摆。
她可以进城了。
贺云初昨天通过暗哨匆匆出入夏州城,回到二十里堡又不得不装病,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身的药味,血腥味,创口化脓之后的腥味,再加上污渍味,这身上的味道简直……很复杂。
李崇似乎对她身上的这些味道一点都不介意,在前面带路,径直进了卫戍司。这是丹州大营在夏州府的一处接应处,里面并不大,人马不足百人,都是着青衣戴着红色头巾的文职军人。里面静寂无声,但秩序井然。见到李崇带着贺云初进来,除了遇到的人当面行了军礼,连多余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贺云初早就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一步踏进来,就有种踏实而安全的感觉。
贺靖也刚刚从外面回来,几乎也贺云初一前一后进了院,但贺靖一身天青色滚了烟霞色缀边的衣袍,腰里系了烟霞色绣金色纹路的锦带,前后带扣里赘着荷包和玉石挂件,周身没有一件武器,哪怕是用来装饰的也没有。
虽然已是三十六岁,但依旧身材挺拔,生的玉树临风,头上戴着一顶纶巾,曾经细嫩的肌肤虽然被西北的风吹的不再细腻柔滑,却更加的有了男人味。他下巴上蓄了一小撮胡须,显得他不再青葱碧洗般的年轻,但长身玉立,依旧儒雅清隽,站在门口望着进来的贺云初,眼角微微向上拉伸,简直是饱读诗书的才俊,浑身上下丝毫看不出手握重兵予杀予夺的狰狞霸气。
数天前在功备营外见面时贺靖脸上涂了东西,又加上屋子里光线昏暗,两人聊了半天,贺云初都没看清他的脸。现在大太阳底下,贺靖脸上一如即往地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又当着一干卫戍兵的面,贺云初很守规矩地单膝触地行了拜见长官的大礼,然后起身站立一旁。
贺靖略略朝她点了点头,缓步上了正厅的台阶,身后的侍卫赶紧跟上来,接住了他脱下的披风。
贺云初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地拿手抹了一把原本不存在的鼻涕。每次一见贺靖她就会无缘无故地有了这个动作。
贺靖这个人就是太矫情,烽火连天的军帐中他都会将自己打理的整整齐齐清清爽爽,什么时候都不忘了他名门世家的贵胄身份,该讲究的排场一样都不少。
贺云初在外面站的眼睛眼睛都晒痛了,才看到李崇从正厅出来,站在门口冲她招手。
这么会儿功夫,贺靖已换了居家的浅灰色道袍,连腰带都省了,宽袍大袖地,站在院子里浇花。
院子里用石头码了一个石槽,里面种了几树海棠,开得已经很旺了,娇艳的花朵挂在树上,象血似的。
水从叶子上流下来,不经意间淋到了鞋尖上。贺靖赶紧抬起手中的水洒,后退了几步,回到用石板铺成的缓台上。他似乎很心疼自己的鞋,贺云初看到那双千层底的青色布鞋,鞋底似乎都没怎以沾过土,崭崭新的。
贺云初垂头看了眼自己的鞋,才换的新鞋,但是似乎踩到过什么东西,鞋面上一大块黄色的污迹还没被一路上的颠簸噌掉。
贺云初站在贺靖身后不说话,贺靖捯饬完几株海棠花,才想起身后站着个人似的慢侯悠悠地转过身来,瞅了一眼贺云初:&ldo;昨晚与元初见过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