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真是绝了。戚隐无语,爬过去帮他把戚灵枢挪开,俩人并着肩膀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墓室黑沉沉的,满屋一股沉寂的死气,中央一个巨大的水池,水面阴沉,看不清底。
“有古怪。”戚隐忽然道。
云知一下苦了脸,“要不要命?”
“不清楚,”戚隐伸手在水面上晃了晃,手上温温的,“这水连接着冰海天渊,原本冰得很,手放在上面就要结霜,现在温度好像升高了不少。”
“不管了,休息十息,立马走人。”云知说。
戚隐赞同,连忙躺回去,俩人一面数数一面抓紧时间喘气儿,数到第五息,阴沉沉的水面无端端眼波眨眨,倏忽间起了好几个涟漪。
云知叫道:“有东西在水下,快跑!”
戚隐手脚并用往方辛萧哪儿跑,刚要背起她,忽然见池心冒出一个黑黝黝的人头来,水花四溅,黑水淋漓,两人心一沉,墓室里光线暗,瞧不清来者何人,只觉得甚为可怖。
“救命啊!”那人身子一耸,背后又一个人从水里冒出来,他背上竟还背了一个。
“声音有点儿耳熟。”云知小声道。
“我也觉得。”戚隐使劲儿想,“是谁来着?”
“娘的,两个小畜生,还蹲!老子看见你们了,快来搭把手!”叶清明大吼。
两人俱是一怔,齐声道:“清明师叔!”
忙奔过去拉人,一个黑不溜秋的毛球跃出水面,凌空蹿进戚隐怀里。
“小隐!”
不必瞧,一掂量这沉甸甸的分量便知是猫爷,戚隐心里一喜,问道:“猫爷,我哥呢?”
“在老子背上呢!”叶清明有气无力地道。
戚隐一愣,爬过去拉人。和云知一块儿,先把扶岚拖上来。扶岚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像涂了一层蜡似的,半点血色也无。低头瞧他身上,遍体鳞伤,浑身瞧不见一块儿好肉。伤口狭长,一道一道,像什么人拿刀子划过似的,都泡得发白了。
扶岚一声不吭,像是死了。戚隐脑子里嗡地一声,一片空白。六神无主地摸扶岚的脸颊,冰冰凉凉,一点儿温度也感受不到。他顿时慌了,颤着手去摸扶岚的脉搏,摸了半天没摸到心跳,顷刻间天旋地转,连东西都看不清楚了。恍惚了一会儿才发现摸错了位置,强自镇定下来,又俯下身听心跳,不甚明显,可是能听见跳动。
幸好,还有心跳,他哥还活着。戚隐把人半抱起来,问道:“我哥怎么回事?”
“你就是他弟弟!”一个满脸横肉的猪头从水里冒出来,没人拉它,它自己艰难地上了岸,“是不是你把这小子的童子身破了?他神功都没了!伤口没法儿自愈,失血过多,晕了。”
没法儿自愈?好端端的,怎么会没法儿自愈?戚隐低下头再看扶岚身上的伤,右胸的创口最深,直接穿了背,周边有冻伤的痕迹。他一下明白了,这不是他哥的伤,是他的伤,是他哥未曾言明的那个咒术,扶岚把他身上的伤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像被谁掏了心窝子,戚隐胸口发疼。他哥学坏了,这个傻呆呆的家伙,竟然学会瞒人了。酸楚盈满鼻腔,戚隐紧紧搂住怀里的人儿,搓他的手,搓他的脸,让他暖起来,可他依旧脸色苍白,长长的眼睫垂下,在眼下覆出一片阴影。戚隐几乎要哭出来,他爹死的时候他都没这么慌乱,扶岚这样奄奄一息,他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对了,喝血有用,他哥不是说过在九垓战场的时候,自愈失效就喝血么?忙掏出匕首,割破自己的手掌,把血滴进扶岚的嘴巴,直把扶岚的嘴唇染得殷红,艳若桃李。
“不能歇!”那边叶清明摆着手,死命爬起来,“快,快起来。追兵要来了!”
“对!后面有好多妖鬼,”黑猫扒在戚隐肩膀上大叫,“小隐,快背上呆瓜,我们快逃!”
话音刚落,一个狰狞的黑影蹿出水面,扑向众人。猪妖猛然一跃,一口咬住那玩意儿的脖颈子,霎时间鲜血迸溅如泉,那玩意儿身首分离,断成两半。啪地一声,那黑影的身子落回池子,脑袋却掉在砖地上。它还没死,脑袋骨碌碌乱滚,兀自咔嗒咔嗒张着嘴乱咬。猪妖一脚把它踢进池子,大吼一声:“跑!”
那张苍白可怖的脸,人不人妖不妖,两粒火眼阴森嗜血。戚隐心头发寒,忙背起扶岚,叶清明背起方辛萧,云知也背起戚灵枢。这一批伤患伤的伤残的残,相互扶携着逃命,猪妖在最后断后,所有人没命地往前冲。
路又黑又窄,长得望不到头,身后渐渐响起嘶吼声,那是妖鬼进入了神墓。戚隐凝神留意着扶岚的呼吸,他吐息在耳畔,戚隐感受不到多少热气儿。心里茫茫的,像一个小孩儿迷了路,戚隐眼眶发热,哀声乞求他,“哥,你别睡,你理理我。你不能抛下我,我没爹了,你不能让我没哥。”
云知在一旁叫道:“黑仔,想想你哥讨厌什么?气他!”
戚隐眼睛一亮,可想了半天,扶岚这小子从来无悲无怒,不哀不喜,七情六欲淡泊,整个人像一片白纸,好像没什么讨厌的东西。等等,没有讨厌的,但是有喜欢的。戚隐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法子,他微微偏过头,小声道:“哥,你醒醒,你活过来,我就给你当新娘子。”
黑暗里,扶岚耷拉的手指动了动,黑猫飞檐走壁,眼尖瞧见,惊喜地道:“呆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