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不会就这样离开她混乱又压抑的生活呢?
她忽然开始觉得冷了,浑身都冷,手最冷,简直像是结了冰。只有眼泪是热的,正一滴一滴掉在她的手背上,疯狂地灼伤她自己。
可是他又回来了。
他回到了她身边,在黑暗中跟她坐在一起,并将她轻轻搂进怀里,她感觉到他怀抱的暖意,耳中又听见了他淡淡的叹息:“刚才让你哭你不哭,现在我一走你就哭——你就不能听我一次吗?”
他是说在开发区医院的时候。
她当时确实没哭,因为哭不出来,或许人在情绪特别激烈的时候的确是哭不出来的,也或许是因为当时他在她身边,这让她觉得自己可以再撑一撑、还不必哭。
可是现在她撑不住了,眼泪的开关被打开了,于是越流越凶。
她哭起来是没有声音的,像个小哑巴,可是眼泪却把他的衬衣打湿了,滚烫的泪水烙印在他的胸口,让他的心脏陷入了长久的疼痛。那个少女是那么瘦弱,她正紧紧地伸手抱着他的腰,这明明是他此前一直盼望的事,可是此时它成真了,他却并不感到高兴。
他不希望她变得如此悲伤。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究竟说什么才能让她感觉好一些,这是一个太过困难的问题,即便他一向是那么聪明,可依然很久都没能找到答案,最终只能给她无声的拥抱。
世界真的很空旷。
生活真的很糟糕。
我也真的不知道我们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可是至少此时此刻……我知道我想一直留在你身旁。
第二天他们都没有去上学。
两人都通宵了,周乐琪劝侯梓皓早点回家休息、她一个人在医院就可以应付了,但是侯梓皓不听,反倒是劝她去陪床的床位上睡一会儿、并保证会替她看着余清,周乐琪也不听,仍然一直坐在余清的床边,半步都不肯离开。
这种情况一直到侯峰来了才得到改善。
侯峰是骨科的科室主任,医院里的其他医生护士都认识他,他一进病房就有人跟他问好,他很和气地一一回应。
周乐琪是背对着病房的门坐的,一开始没注意到侯峰来了,后来还是看到侯梓皓站了起来才注意到动静,立刻也跟着站了起来。
她想向侯峰道谢,但是熬夜和饥饿让她头重脚轻,刚站起来没一会儿就眼前发黑,要不是侯梓皓及时把她扶住她就要摔在地上了。
侯峰看了看她的状态,眉头也皱起来了,但他没有直接劝她去休息,倒是先说起了余清的情况:“我问过负责的医生了,你母亲的情况已经有所好转,透析的效果也不错,预计今天下午就能醒过来,不必太担心了。”
周乐琪感激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一直对侯峰鞠躬,连连说着“谢谢”,侯峰对她笑了笑,说:“不客气孩子,但叔叔希望你能去睡一会儿,自己的身体也很重要。”
长辈说的话周乐琪是不好意思不遵从的,于是讷讷地点了点头,而这时侯峰又看到自己儿子正在人家小姑娘身后对自己打手势,做了一个扒饭的动作,侯峰心里直叹气,只好又朝令夕改地补了一句:“睡之前再吃点东西,不然会低血糖的。”
周乐琪又讷讷地点头了。
于是侯梓皓就拿了他爸的卡,顺利地带着周乐琪去医院职工食堂吃了一顿早饭。
早上的阳光很明亮,初秋的天空碧蓝高远,食堂里有很多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其中还有一些认识侯梓皓、知道他是侯主任的儿子,都笑着跟他打招呼,侯梓皓也一一问候着那些叔叔阿姨。
他还差点儿把他爸的饭卡刷爆,区区一顿早餐拿了各式各样好多东西,什么馄饨、油条、小包子、豆腐脑儿、豆浆、茶蛋、花卷儿……凡是早餐桌上有可能会有的,他都试图要拿一遍。
周乐琪拦着他让他放弃了几样,两人总算找到位子坐下了,周乐琪看着依然满满当当的一大桌子早餐,眉头都皱得解不开了,忍不住埋怨他:“你拿那么多干嘛?我们又吃不掉……而且要是叔叔知道了怎么办?”
侯梓皓眼皮都没抬,在那儿给她拆筷子,一边拆一边随口回答:“他们医院按月往这卡里打伙食费,算一种津贴吧,这钱只能放卡里,压根儿提不出来,你侯叔叔都快愁死了,你要是能给他吃完他保准谢谢你。”
周乐琪:“……”
她无语了几秒,而侯梓皓已经给她递筷子了,她默默接了过来,又听他问:“馄饨还是豆腐脑儿?”
周乐琪看了一眼两个碗的大小,说:“豆腐脑儿。”
他笑了一下,说了一声“行”,就把小碗的豆腐脑儿放到了她面前。
无微不至的照顾。
周乐琪心里很感动,从昨天到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让她对面前的这个人有了更微妙的感情,以至于此时她仅仅只是看到他就感到心中一片柔软。
然而她并不善于表达感情,甚至还会说相反的话,比如眼下她就在催促他离开。
“吃完早饭以后你就走吧,”她看着他说,“我一个人真的可以,而且你一夜没回家,你爸妈能允许吗?”
这话倒是有道理。
昨天他是命大,正好碰上苏芮妮出差,侯峰给他打了掩护,现在她还不知道自己儿子夜不归宿的事儿呢。可是今天苏芮妮就回来了,侯梓皓必须得回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