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华天愣了一下,&ldo;诶这事,可以的啊,不过得明天了,我得先找人取下钥匙,&rdo;他眨了眨眼,笑得很是俏皮,&ldo;而且你啊,今晚上得请我吃饭。&rdo;
梁季玄忙笑着连连答应,顾华天笑了笑,却也没多话,他不由舒了口气。顾华天这人尺寸拿捏向来到位,别人不想答的,他向来不多嘴。
两人吃罢晚饭约好明日见面时间后,便就地分手了。
此时不过晚上七八时,天倒是全黑了。梁季玄估摸了下时间,心里头惦记着方才顾华天的话,抱着试试的心态,他决定先在西郊平四周看看。
圣约旦大学在西郊平,仅从位置上来说,的确是有些偏远了。附近住家的,除了原居民外,大多是读书的学生。近秋,日头暗得早,街上冷清得也早,梁季玄走了一路,也未见着个人影。
他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先寻个地方住下。近一日未合眼,梁季玄确也有些疲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转身往回走。
却同一迎面闷头快走的男学生撞了个正着。那人戴了顶窄檐学生帽,头压得极低,只露出小半张脸,看不清眉眼。夜色里,那学生穿了一身的黑,又悄声没影的,着实把梁季玄好生吓了一跳。
&ldo;对不住……&rdo;在瞅见梁季玄的脸之后,那学生话戛然而止,他猛地一抬头,露出张梁季玄在合照里看过的脸。
他面上先是一惊,旋即大喜,&ldo;总算找到了!&rdo;杜若白伸手拉住梁季玄的手腕猛地一拉,他很是焦急,&ldo;你快同我回去。&rdo;
&ldo;你干什么?&rdo;梁季玄猛地甩开杜若白的手,这一番没头没脑的初次见面让他很是恼怒。
&ldo;……你是梁季玄?&rdo;杜若白这才反应过来,他退后了两步,面上喜色渐渐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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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拾伍。桂酒胡同
&ldo;季青现在同我搬到了桂酒胡同,你要和我一路去吗?&rdo;
这一路,相对无言。
杜若白听完他的肯定回复后,便闷着不吭声了。他俩窝在黄包车里,只听得到人力车夫呼呼的跑步声。梁季玄不禁皱了眉,这人,他很是不喜欢。
杜若白不大自在地伸手压了压帽檐,他的眉眼全遮在阴影里了,看不大明晰。他的喉结不自觉滚动着,紧抿着的唇,不知是不是路灯过于昏黄的缘故,透出了几分病态的苍白。
&ldo;诶,这位新上来的少爷,我是不是在哪儿载过您啊?&rdo;怕是受不得这尴尬气氛,前头的车夫倒是乐乐呵呵找起了话题,和他搭起话来了,&ldo;总觉得您有些面熟。&rdo;
&ldo;诶?&rdo;自上车起,梁季玄的注意力就一直落在身边的杜若白身上,这时候车夫提起了,他才觉出了些熟悉感,这车夫他确实昨个才见过,&ldo;哎对啊,昨天夜里我在码头上的你的车,托你送我去的新桐路的民声报社,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了?&rdo;
&ldo;哎!啊……&rdo;那车夫猛地一惊,身子一顿,连带着原本平稳的车身都跟着抖了一抖,&ldo;哎对不起对不起……那您后头……在那儿见着人了吗?&rdo;
&ldo;见着了啊,&rdo;梁季玄很是疑惑,&ldo;我当时就是看到人了才让你先走的嘛。里头出来了个守夜的老爷子,说是叫什么老陈头。&rdo;
车夫没再搭话,脚下的速度倒是加快了。他闭了嘴,闷瓜似得直往前奔,梁季玄看着生疑,总觉得他好像肩膀都给绷直了。
杜若白忽地抬脸瞅了一眼他,那眼神儿奇奇怪怪的。梁季玄不自然地转了头,这人,他是愈发不喜欢了。
离桂酒胡同尚有些路程,车夫却是停了车,让他俩下来,剩下一段路是死活不肯送了。梁季玄很是不服,还想再说两句,杜若白倒是闷头闷脑直了付了车钱,车夫拿完钱拉着车转身一溜烟就跑没影了。梁季玄站在原地,有些恼了。&ldo;这地方太偏僻,前头又都是窄巷暗地,我们又是俩成年男人,&rdo;杜若白整了整衣领子,&ldo;最近北平出了不少劫车夫抢车的事故,他许是怕了。&rdo;
如此来谈,倒也不是说不通……但梁季玄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杜若白话着实不大多,他替梁季玄拿了行李,只顾闷头朝前走,梁季玄也只有一路跟着。梁季玄心头升起了些异样,这些天发生的事情着实有些怪异:民声报社位于新桐路,和位于西郊平的圣约旦大学距离可着实不近,梁季青就是要找合租对象,也着实没必要跑这么老远……再加上这不知名的桂酒胡同,还真是处处透着点诡异。
这地还真是处处皆为&lso;窄巷暗地&rso;,也难怪了那人力车夫不肯进来。梁季玄跟着杜若白一路左拐右进,兀自转晕了头,心下不由佩服起这人还挺厉害。
&ldo;这里,就是桂酒胡同了,&rdo;杜若白突地停了步,他指了指面前那个漆黑巷口,&ldo;白天这儿还算热闹,你若要搭人力车,在这里便能叫到。&rdo;梁季玄点了点头。
他的注意力此时正被巷口外的一株大树所吸引。树身高挺,冠顶蓬勃撑开,堪堪扫过周遭房梁屋顶;树围粗实,一成年男子合抱也抱不了满怀。但那细阔绿叶子,真是分外熟悉。&ldo;这是桂树吗?&rdo;梁季玄喃喃问出声。
不用杜若白答复,他便知自个儿猜对了。桂花那股子甜腻入骨的香气,混着燃尽的香烛纸钱味,随着夜风姗姗来迟,拥了他满怀,梁季玄不由得深吸一口气,那股子甜香末尾,竟生生涌出些醉人酒意,他不禁愣了神。
&ldo;这巷子之所以叫桂酒,就是因着巷口的这株挂花树,他开的花儿总带着些酒香,&rdo;杜若白摸了摸那粗壮的树干,&ldo;算起来,他已活了有近两百年了。&rdo;
桂树下端的枝桠,系满了红色丝绦,把丹红的桂花都给遮了个干净。底下插满了高高低低的香烛,纸钱燃透了只剩下一蓬蓬的灰,随着夜风打着旋儿地飘飞。距那些灰堆不远处,摆了张石桌和几张矮竹凳,树高叶茂,倒真是纳凉谈天的好地方。
巷子细狭,里头昏暗,只能借着月色隐隐窥个大概,又因无光,所以看不清远近,只能数着步数约莫着估个距离。借着月色,梁季玄隐约可见两侧住家灰黑的房门,盆碗锅灶堆得移了位,占了不少过道,把本就算不得宽敞的巷子挤得更敝窄了,梁季玄脚下行得艰难。
他心里头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梁家虽算不上豪门大户,但也总归是衣食无缺,梁季青从小到大哪受过这档子苦,现下倒是受齐整了。梁季玄转念一想,又觉出了些不对劲,这杜若白自也是好人家出生,何苦到这儿来遭这份洋罪……他尚思量着,杜若白倒是停下了。
&ldo;到了。&rdo;
这处比起别处倒是光亮不少,门口未贴对联,却是左高右低左三右七挂足了十盏灯笼,他们在夜色里幽幽闪着红光。奇怪的是那十盏灯笼里头,左方有一盏是灭的,右方有一盏也是灭的。
门外很是闹腾的,一黑一白两只大猫弓着身轮流去够那大红灯笼,他们爪子锋锐,蹦得一次比一次高,蓄足了力,狠命朝那灯笼挥爪子,眼见着那右下角的红灯笼就要惨遭毒手了,梁季玄不由得心提到了嗓子眼,想去拦,但眼见是拦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