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冬天。宁市的冬天虽然不至于很冷,但水也是刺骨的。戏ng了五天,第三天时没有热好身,拍完后听到一声咔,安保入水抱女演员,现场注意力都在监视器后的栗山身上,直到盛果儿抱着大毛巾脸色惶白地问——“柯老师呢?!柯老师怎么还没上来!”
他腿抽筋了,因为女主角这一场状态好,他是全程忍痛走完戏的。果儿的声音、片场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栗山的厉声诘问、制片主任急三火四的叫人声,都浮在冬日惨白的午后阳光下。他失去呼吸,也近乎失去意识,眼前浮光掠影,像金色的鱼鳞。
柯屿想,我快要死了。
快要死了的人,还有什么惧怕的呢?
他很想商陆,想在濒死时抓住他,问一问,我想向你看,可是我害怕。我可不可以不再害怕了?
商陆说:“可以。”
柯屿很短暂地怔了一怔,“什么?”
商陆不耐烦地说:“可以算鼓励,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最佳女主演在说致谢词了,她的声音柔弱哽咽,很动情,与台下的丈夫郑重飞吻。
柯屿抿起唇:“你是不是来看首映了?你觉得我演得怎么样?”
纪允支起耳朵,想看看他老师是不是对别人也这么冷若冰霜严酷无情。
商陆沉稳的一句,收敛了一贯若有似无的夹枪带棒,淡漠又认真地说:“拿奖够了,在我这里不够。”
纪允:“……”
好家伙。
柯屿失笑一声,把最佳导演的奖杯扔还给他,“原来你来了,我致谢的时候一直往中间看,以为你会在那里。“
商陆没想到中了套,一时间有些恼怒,偏偏又反驳不出。柯屿生硬地化解尴尬,仿佛生怕他就此不开口,说:“看来你比栗老师严格。”
左手边的栗山轻轻一咳嗽。
柯屿轻巧地想,您都一把年纪了,就别听八卦了吧?
右耳边听到商陆好冷酷地说:“我本来就比他严格。”
最佳男演员的颁奖嘉宾从幕后出来,是全球闻名的某位女影星。
“我知道,”柯屿翘起一侧唇角,目光似留恋也似怀念,像隔着一段时光,在用目光温柔地触碰一个易碎而美好的东西,“我一直都知道。”
商陆很想负气败兴地说一声,你在栗山那里毫无长进,原地踏步就是退步,是不是全球影帝提名就让你自得自满让你觉得自己可以春风得意裹步不前了?但话在舌尖滚了一滚,他悚然惊觉——他这是怎么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刻薄尖利毫无风度?又什么时候对别人如此针锋相对过?
温有宜二十多年的言传身教在面对柯屿时便失了效。是的,魔法在天亮的时候就会消失,他看到柯屿,像从安全岛的黑夜走向了白昼间的大马路上,惶然的、失度的,像落水狗,再怎么牙尖嘴利狺狺狂吠,也不过是将他的狼狈烘托得更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