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县衙门口拿你,你们县尊都不管么?”沈沉又问。
丁乐香又摇了摇头。
听到这儿,沈沉的脸色已经沉得不能再沉了。“迄今为止你说的都只是猜测,至于你父亲是不是那驿丞害死的,你的婢女是否死了,都不得而知。”
丁乐香点点头,“所以我去巡按、巡检那些衙门告状,他们都不肯接状纸。”
沈沉又问,“你既然有心,为何不去京城告御状,却一直留在这南翔府?那些人定然是四处搜捕你的,你又是如何躲过的呢?”
丁乐香低头道:“我得给我爹爹庐墓守孝,他葬在异乡,有冤不得申,作为女儿,我实在不忍心离开我爹。至于躲,我装成了叫花子每日里换地方,就这么过来的。今日是去府衙告状,不慎被发现了,才遇上恩……才遇上小夫人的。”
“你知道你爹葬的地方?”敬则则有些惊奇,因为听丁乐香先才的话,她爹的尸骨应当是那驿丞收敛的才对。
“我爹是朝廷命官,又带着任命文书,朝廷会追查他是否如期到任,所以那驿丞也不敢隐瞒,只报了个暴毙,匆匆地埋了,却不敢立碑文。小女为了寻得父亲尸身,一直在驿馆附近找寻新坟,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被我找到了。”
丁乐香说得简单,可敬则则听在心里却肃然起敬。她一个弱女子,白天肯定不能去寻坟,因为她必须挖开来看才知道。所以她只能晚上去那些坟地里,还得一个一个地刨开,简直想一想就叫人毛骨悚然。
这般艰难,她还坚持为父守丧,还要一边寻找机会告状。只是想一想就知道她这些年的不容易了。
沈沉道:“我记得武威县令暴毙的事似乎是三年前的事了。”
丁乐香抬起头看向沈沉,不明白他怎么会那么清楚。敬则则却是惊讶于皇帝的记性,一个寻常县令暴毙的事儿他居然还记得年份。
“是,我已为爹爹守孝三年,这次想着去府衙闯一闯也是抱着离开的心思的,若是这一任府尊大人依旧不肯接我的状纸,我就要去京城的刑部衙门敲伸冤鼓了。”
“呀。”敬则则惊了一下。刑部衙门的伸冤鼓可不是那么好敲的,朝廷并不鼓励这种事情。所以但凡敲鼓的,管你是不是有冤情,都要先杖责八十,挨过来了还活着,这才有资格递状纸。
“去刑部么?这倒不必。丁姑娘,你先在这院子里住下吧,你的事还有待查证,一旦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我保证一定会还你父亲、还你还有你的婢女一个公道。”沈沉道。
丁乐香听得沈沉这般说,立即又跪到了地下,给沈沉磕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信任这样一个陌生人,信任他不会跟县尊还有那驿丞勾结。
大概是因为他给人一种渊渟岳峙的感觉,静静地坐在那儿就让人安心。她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样的男子,好似天下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他的承诺就是金诺玉言。她想着敬则则的模样,这样的女子都肯委身给他做妾,他自然是极不平凡的。
丁乐香跟着华容回到西厢去后,敬则则跟景和帝自然没了先前的“旖旎之兴”,因为这件事实在太败坏兴致了,就是敬则则这个不过问政事的人也知道此事必然拔出萝卜带出泥来,还不知道多少人要在里面坏事。
当夜沈沉再没回过屋里睡觉,夜半敬则则醒过来,披衣走出门还看到东厢的灯一直亮着,有人在灯下奋笔疾书,想来是在帮景和帝拟旨,敬则则估计是要再次整治吏治,肃清贪风。
敬则则打了个哈欠又退回去睡觉去了,那些事儿都不是她能过问的。只是她在床上也辗转反侧,恨自己是个女儿身,天生就只能是伺候人的命。若是男儿,能建功立业,为天下百姓谋点儿福利该多好啊?
一直到清晨,敬则则梳洗好了,才见皇帝走进门来,他眼下有一抹青黑,满脸的疲倦。她上前拉了皇帝躺在交椅上,又把凳腿儿抽了出来让他舒舒服服的搁腿,这才又将这次带出宫的薄荷油滴了几滴在银盆里,绞了热腾腾的帕子给皇帝搽脸、搽手,最后再将热腾腾的帕子绞干了敷在皇帝闭着的双眼上。
这样忙活了一通之后,敬则则又从带的一个黑漆描金海棠花的匣子里取出剃刀来,抹了一点儿膏子,熟练地在皇帝的脸上轻轻地替他刮起胡茬来。
刮完了,再用帕子洗一洗,香膏润一润,省得他脸上会有刺疼。然后敬则则的纤纤玉指又轻轻地落在皇帝的眉心、太阳穴、头顶,力道适中地按压、揉捏。
这一套手法她自然是练过的,她爹、娘为了她能受宠,基本伺候人的功夫都让她学了一遍。所以敬则则能得宠,那可不仅仅是靠一张脸。
她们敬家据说前朝时就是靠外戚起家,出过好几任皇后,老祖宗传下来了许多的方子和法子,有些在战乱里流失了,但还有一大部分都保留了下来。别的不说,这会儿皇帝润脸的膏子,就是敬家的方子。滋润、柔和、香气淡雅,很是舒服。
沈沉也果真舒服地喟叹了一声,缓缓地睁开眼睛道:“被你这么一伺候,我的疲乏已经解了大半了。”
敬则则柔声道:“我能为是十一哥做的也就只有这些小事儿。”
沈沉伸手将敬则则搂入怀中,低头在她的颈窝里深吸了一口,她的气息香甜却淡雅,缓缓的一丝一丝注入你的鼻尖,不多不少,刚刚好。“你的用什么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