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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1页）

和前几次回家一样，仍然听不见嘈杂的金属撞击声和电动机嗡嗡的低鸣，厂里全是静悄悄的。成瑶不管这些，朝一座小小的灰色砖房的楼上直跑。

&ldo;妈妈！二哥呢？&rdo;

象只百灵鸟似的，成瑶在二哥的寝室窗口望了一眼，回头闯进妈妈的房间。

&ldo;啊，瑶儿，你回来呐！快坐下来喝杯水，看你满头大汗，象匹野马！&rdo;妈妈说着，体贴地拿起面盆。&ldo;我给你打盆水洗洗脸。&rdo;

&ldo;二哥在哪里呀？&rdo;

&ldo;刚从总厂开会回来，又到办公室去了。&rdo;

&ldo;各厂工人都罢工，总厂开会有啥用？&rdo;成瑶跳起来就跑。&ldo;死丫头，鬼打慌了！&rdo;妈妈溺爱地骂着，跨出房门，扶着楼栏杆喊：&ldo;回来洗脸！&rdo;

&ldo;我找二哥！&rdo;

女儿头也不回，刚刚转过弯，便见余新江迎面走来。成瑶一把抓住他，高兴地问道：&ldo;小余，火烧场上新房子快修起了！明天我再去帮他们搬砖，你去不去？&rdo;还没等到回答，她又兴冲冲地说：&ldo;我们学校还在给炮厂募捐咧！&rdo;余新江微笑着，没有说话。

&ldo;你再给我讲点工厂里的事，同学们就是想多听点！&rdo;余新江点点头，&ldo;先找你二哥吧。&rdo;

&ldo;二哥在哪里？&rdo;

余新江朝办公室一指，成瑶放开手就跑。她刚跑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来，故意放低声音说：&ldo;陈松林问候你。你们两个硬是城隍庙的鼓锤‐‐一对！&rdo;

吃罢晚饭，成瑶挽着她二哥‐‐成岗的手臂，从饭厅出来。成岗和他伶俐活泼的妹妹不同，宽肩，方脸，丰满开阔的前额下，长着一双正直的眼睛。他是中等身材，穿一件黄皮茄克，蓝哔叽灯笼裤套在黑亮的半统皮靴里。领口围着紫红色围巾，衬托出脸上经常流露的深思的神情。两兄妹亲昵地踱到楼口的阳台上，向远处了望。这地方，面对着嘉陵江，风景好，地势高，差不多每次回家，成瑶都要习惯地把二哥拖到这里，向他讲学校里最近发生的事情。

夕阳斜照着流水，碧绿的江面上摇曳着耀眼的金光，成瑶无心去看这些，她兴奋的脸蛋在晚霞中映满了光彩。&ldo;二哥，别看嘉陵江了，你听我说嘛！&rdo;

&ldo;你说吧。&rdo;成岗的目光正望着远处的一片红岩，不肯移开。那是中共办事处住过的地方，有名的红岩村。

&ldo;二哥，我跟你说嘛！许多同学都要走了……&rdo;

成岗猛然回头，看着妹妹，妹妹端正的鼻梁上面，一双秀目，认真地看着他，等待回答。从那双认真的眼光中，成岗发现这个少女已经不再是咿咿呀呀的乳雏，她已成长为一只练羽的海燕，只待一声春雷，就要冲向暴风雨！成岗略带几分激动地凝望着妹妹。

&ldo;真的！到农村去，马上就要出发。&rdo;妹妹说得很兴奋，一双晶亮的眼睛珍珠般地闪耀着，好像她憧憬过多日的，那些未必能实现的美梦和幻想，都有可能如愿以偿似的。她渴望和派到农村去的同学一样，去参加农民起义，参加武装斗争，到山上打游击，直接消灭反动派，过那种充满浪漫色彩的战斗生活。可是看到哥哥一直没有回答她的话，少女明澈的眼光很快就变得暗涩了。她的心情忧郁不安，茫然地自语着：&ldo;你一定又说我年轻不懂事，不让我去……&rdo;

成岗方正的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妹妹的心事，他已经猜透了，但他并不急于插话。

&ldo;二哥，我们班上走了三个，最近还要走……我多么希望……&rdo;

&ldo;希望总是有的。但是希望不是幻想。&rdo;

成瑶看了看二哥，也把目光投向那金光闪烁的江涛。她不太满意二哥这种抽象的回答。她觉得自己向往的是新生活，而不是幻想。

&ldo;我考虑一下再回答你吧。&rdo;成岗终于给了妹妹一线希望。停了一下，他又问道：&ldo;小妹，你们还在罢课？&rdo;&ldo;我正要告诉你咧！&rdo;妹妹又兴奋起来，&ldo;学校已经被迫开除了那个姓魏的，而且不得不宣布保障全校师生的安全。听说教育部还来电报查问，弄得学校当局很伤脑筋。&rdo;&ldo;教育部？&rdo;成岗微笑了。&ldo;教育部会查问什么？你们又发快邮代电，把事情闹出去了？&rdo;

妹妹点点头：&ldo;学联还在上海的报纸上登了通讯……警备司令部一看着慌了，怕事态扩大，连忙写信来说：&lso;该生密报校友，纯系发泄私愤……&rso;还厚着脸皮声明什么：&lso;本部并无干涉校政之初衷……&rso;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活见鬼！不过魏吉伯还是没有交出来，他们说是：&lso;本部查无此人；一有下落，当即函告&rso;……&rdo;

成瑶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话头一转：&ldo;哟，我的书包咧？我的书包咧？&rdo;一边叫着，一边慌慌忙忙地离开了阳台。&ldo;你到哪里去？&rdo;

&ldo;拿书包，给你看个东西。&rdo;

成瑶很快就转来了，带着神秘的语调说：&ldo;专给你带回来的！只许你一个人看！&rdo;

成岗微笑着，向成瑶伸出手；成瑶双手按住书包，又提出条件：

&ldo;你马上看，看完就还我，明天我要还他……&rdo;&ldo;……还他？他是谁呀？&rdo;成岗带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