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科长早就拿着批示出去了,徐鹏飞没有注意这些,他正陷入沉思:虽然侥幸得到一些喘息的时间,可是,又该怎样来布置全市军、警、宪、特的行动?
电话铃叮叮地响了好久,徐鹏飞不耐烦地拿起电话。一听出对方的声音,他又动了气,不冷不热地教训起来。
&ldo;养斋,你近来……太消沉。你的信我看了。&rdo;
忽然,徐鹏飞的眼睛睁大,猛然站了起来,大声问道:&ldo;什么?你说什么?严醉已经发现了共产党的重要线索?&rdo;
对方的声音很小。徐鹏飞知道对方不便大声讲话。电话里的杂音又大多,他烦躁地连声问道:&ldo;严醉早就进行了工作?……他从哪里弄到线索?嗯?&rdo;
徐鹏飞心里一片惊惶与空虚。对手真毒辣,居然狡猾得不露声色,密谋独占全功!更使他烦恼他是别人已经抓到了线索,而他手里竟没有一点真正有用的东西。他绝望地倒在椅子上,手里的电话筒落在地毯上,感到一阵阵地震似的晕眩,房间也在晃动……黎纪纲接了电话,心里十分诧异。为什么特区副区长沈养斋,要亲自给他打电话?严区长到外地检查工作去了,为什么偏偏这时候沈副区长要找他?为什么要他到二处,而不是到特区?想来想去,无法解答副区长给他打这个电话的目的。可是,自己能不去吗?听副区长严厉的命令口气,他不敢有任何违逆。
黎纪纲仍然像平时一样,把法学概论,国际法讲义拿在手上,像去上课,又像是去坐茶馆看书,从从容容地步出重庆大学,向沙坪坝车站走去。
一个多钟头以后,黎纪纲来到城里老街32号。老对手魏吉伯正在慈居门口恭候。在中美合作所全能训练班时,他们是同班,毕业后他被分配到特区,魏吉伯被分配到二处系统。后来两人都被派到重庆大学活动,又成了同学,不过各有任务,心照不宣。现在,魏吉伯从警备司令部调回二处来了,全副美式军装,容光焕发。而他,仍是穷学生打扮,破旧的蓝布长袍,连衣袖都烂了几个小洞,腋下还夹着几本捞什子讲义,对比之下,真有点寒伧。黎纪纲正要点头招呼,魏吉伯却抢先笑盈盈地迎上前来。
&ldo;老兄,恭喜你!恭喜你!&rdo;
&ldo;恭喜什么呀?&rdo;黎纪纲有点奇怪。
&ldo;上一次,算我的不是,让老兄挨了黑打。可是,没想到反而成全了老兄!&rdo;
黎纪纲冷冷一笑:&ldo;各为其主嘛。&rdo;
魏吉伯点点头,故作机密地低声说:&ldo;徐处长找你。&rdo;
&ldo;徐处长?&rdo;
&ldo;是呀!老兄,得了好处,可别忘了我这个奉处长之命专诚恭候的老朋友啊。&rdo;
说着话,黎纪纲被领进了徐鹏飞豪华的办公室。一进屋,黎纪纲就看见沈养斋坐在沙发上。从烟缸里的一堆烟蒂看来,副区长已经先到很久了。笑嘻嘻的徐鹏飞,一见黎纪纲进来,就亲热地招呼他。魏吉伯又是拿烟,又是捧茶。黎纪纲心里一怔:徐鹏飞居然如此殷勤地接待,定有重要事情,而且这事马上要应在他身上。
刚刚坐定,徐鹏飞就哈哈大笑,然后开门见山地,又像试探又像嘲讽地问:
&ldo;你们在沙坪书店的工作,进行得怎样了?&rdo;
这句意外的问话,使黎纪纲大吃一惊,严醉最机密的部署,徐鹏飞已经完全知道了?严醉每一次都叮咛: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特别要防备二处插手进来。黎纪纲不敢正面回答,但也不敢顶撞对方,只得低声问:&ldo;处长叫我来,有什么事情吩咐?&rdo;
&ldo;事情?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rdo;徐鹏飞又大笑起来,&ldo;严醉帮郑克昌寄《挺进报》,特区区长居然当了共产党的&lso;利用人员&rso;,真是荒唐!哈哈哈哈……&rdo;
黎纪纲不知所措地呆坐着,连郑克昌帮陈松林寄《挺进报》的事情,也查出来了!他更加紧张了,噤若寒蝉,不敢插嘴。
&ldo;还把我蒙在鼓里咧。怎么样,把情况谈一谈?&rdo;
黎纪纲迟疑地望着气势汹汹的对手,不敢回话。&ldo;老实告诉你,我早就找到了共产党。&rdo;徐鹏飞表情一变,神色自若地观察对方的脸色,趁着对方正在吃惊时,又说了下去。&ldo;单说《挺进报》,也比你们早。邮检组截获了两封信,是从綦江寄到重庆的,查对笔迹,证实就是《挺进报》的笔迹。一个月以前,已经把对象找到,并且查出电台,肯定和共产党的首脑机关有关系。我打算马上破案。&rdo;徐鹏飞说得有声有色,&ldo;现在,我去綦江破案以前,先找你谈谈,把情报交换、分析一下,免得我动手以后,妨碍你们正在进行的工作。&rdo;
黎纪纲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他不太相信徐鹏飞似真似假的话。到底该不该把严醉缜密策划的工作报告对方?在这尴尬的处境下,他怎敢和徐鹏飞硬抗?黎纪纲难堪地坐着,一动也不动,冷汗从背心流出来了。
沉默了好些时候的沈养斋,终于开口讲话,还是那惯用的平稳,缓慢的声调。
&ldo;上午刚刚得到总裁的密令,限期一周,破获中共首脑机关。这,这是第三次手谕了。偏偏严区长到云南巡视工作,没有回来,徐处长急于破案,所以找你来研究研究情况。&rdo;&ldo;到这里来研究?&rdo;黎纪纲把&ldo;这里&rdo;两个字说得相当重,暗示他的情报不宜在二处,而是该在特区研究。他知道,严醉和沈养斋不和,给他布置工作时,从来都是避开沈养斋的,所以他敢用话驳抗这位没有实权的上司。但是,黎纪纲从沈养斋的话里,更感到处境的困难,沈养斋和徐鹏飞一鼻孔出气,很可能就是沈养斋利用职权,把他和郑克昌的活动探听出来,故意在严区长出巡的时候,让徐鹏飞来硬插一手。&ldo;唉,你还不知道,&rdo;沈养斋劝解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压力:&ldo;过去严区长给你布置工作,是在侦防处成立以前,特区当然可以自由行动。现在情况变了,侦防处成立了,徐处长兼任侦防处长,有权统一指挥全市军、警、宪、特活动。严区长和我是兼任侦防处副处长,你想想,就是严区长回来,他也得一一向徐处长汇报。既然严区长不在,你就先报告一下,我也在这里,以后严区长如果追问,一切有我负责。&rdo;徐鹏飞仿佛根本没有注意他们的对话,靠在沙发上抽烟,脸上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