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声音很大。她从来没有这样大声讲过话。大概是希望让儿子听到。成岗一惊,突然站起来。他明白这是出现了敌人!在这时候,要想保全印刷机关和印刷品,是不可能的,如果自己逃命,也许可能,但他不能这样,也根本不想这样。此刻他需要作的,是宁肯牺牲自己,也不能让来找自己的同志和党的组织受到任何损失!他立刻拉开夜里用来遮灯光的窗帘,然后轻轻推开了窗户,把一把经常放在储藏室里备用的扫帚,小心地挂到窗口外面的那颗钉子上去‐‐有了这个暗号,来找他的同志,远远地就可以发现危险的警号,不会再进厂里来。
隔壁,有人正在用力打门。
挂好扫帚以后,他放心了一些,危险再不能威胁党和同志们了。他回头看看,决定在敌人破门以前离开。可是,不能把党的文件留给敌人,他转回身来,又把《挺进报》全部捆成一捆,挟着报纸,纵身跳上窗台,想从楼口跳下去。只要跳下去了,两分钟以后,就可以躲进工人宿舍,敌人再也找不到他了。
&ldo;站住!&rdo;
&ldo;不许动!&rdo;
喝叫声从四面传来。晚了。工厂已经被包围,楼底下布满了特务。成岗只好退下窗台。这时,小门已被猛力击破。成岗转过身来,几支手枪对准他的胸膛。
&ldo;哈哈,你是成岗,许云峰的交通员&lso;同志&rso;?&rdo;成岗咬着牙,没有讲话。
一个特务冲过来,死力夺下成岗挟着的《挺进报》。&ldo;这是什么?啊,《挺进报》!&rdo;特务根据叛徒甫志高讲的材料,只知道成岗是许云峰过去的交通员,却没有想到,在这里竟侥幸地找到了《挺进报》。
&ldo;啊,《挺进报》找到了!&rdo;几个疯狂的匪徒,不约而同地叫嚣起来。
成岗的心紧缩着,十分难过。
&ldo;厂长先生,我们可找到《挺进报》的老巢了!&rdo;又是几个特务跑进来,他们任意翻阅着《挺进报》,粗暴的手,把成岗用心血印出的纸张,抛得满地都是,胡乱践踏着。成岗望着这群突然出现的匪徒,心里一阵阵地绞痛。两个特务搜查了成岗全身,然后把他带出门去。这时,守在门边的白发苍苍的妈妈,突然扑上来,抱住成岗,指着特务怒骂着:
&ldo;你们先杀死我吧,我儿子不能给你们糟蹋!&rdo;
特务拖成岗,成岗屹立不动。一个匪徒伸手去抓妈妈的衣领。
成岗吼叫了一声&ldo;你敢!&rdo;特务的手缩回去了。&ldo;妈妈,你放开手吧,不要担心我!&rdo;成岗感到口干,话说不清楚,他还是安慰着妈妈。
妈妈用劲抓着特务,没有松手。她怎能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让匪徒抓走?她泪如泉涌,伤心地哭出声来:&ldo;是死是活,我们母子都在一起!&rdo;
几个特务茫然地望着成岗和他的妈妈。
&ldo;岗儿,你等着,我去拿点换洗衣服,一道走!&rdo;妈妈激动地说:&ldo;这一去,不是一天两天……要受罪,妈和你一齐受!&rdo;
成岗贪婪地望着母亲的身影,直到她转进房间。他在心里喊了一句:&ldo;再见了,妈妈!&rdo;
成岗转身过来,看见特务还呆立着,就大声喝道:&ldo;走!站着干什么?&rdo;
他迈开步子,走下楼去,一群特务,连忙跟在他后面。
两个便衣特务,偷偷地躲进成岗的寝室,像猎狗似的等待着,妄想捕获更多的人,可是成岗在临危时挂出的信号保卫了党,见到他悬挂的扫帚以后,再不会有人到这里来了……厂区里出现了一群工人,阻挡着特务的去路。
&ldo;让开!&rdo;特务咆哮起来。
&ldo;把厂长放了!&rdo;
&ldo;打死你们这些狗特务!&rdo;
成岗听得出来,尽是熟悉的工人的声音。
&ldo;快点让开!要开枪了!&rdo;
工人群众,毫无畏惧地拥上前来。
&ldo;把厂长放了,听见没有!&rdo;
&ldo;向后退,快!&rdo;一个为首的特务摇着手枪,指挥着。在成群工人的怒吼声中,根本不敢开枪。
特务拥着成岗,赶快从小路逃走。
&ldo;……厂长被抓走了!&rdo;
&ldo;快追!&rdo;
&ldo;快!打死狗特务!&rdo;工人一齐向轮渡码头跑去。特务躲过工人,跳上了停泊在岩岸边的一只暗藏的汽艇,立即开动起来。汽艇驶到江心,特务们还在喘息。上船以后,成岗趁特务们喘息未定,弄松了背后的绳索。他轻轻地抽出手来,看准机会,突然往前一跳,对准面前那个提着手铐的家伙,朝鼻梁上狠狠一拳,接着,一个箭步,扑到船舷,一纵身朝江心便跳……几只手,疯狂地抓住成岗的衣襟,使他来不及跳下江去。他挣扎着,尽力想推开横在胸前的船栏杆,喉咙热得要冒烟了。回过头来,眼前是一群狼样的野兽。成岗立刻转过头去,固执地抓住船栏杆,像一只落进陷坑的狮子,愤怒地望着一江浑浊的流水。
下了公共汽车,成瑶匆匆忙忙地向中山公园走去。她尽量沉住气,有时又不自然地回头四顾,怕背后跟着&ldo;尾巴&rdo;。她不知道谁要找她,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从在学校里接到秘密通知时起,进城的路上,她一直默念着约会的时间和地点,唯恐忘记了或者错过了找她的人。她的情绪有些紧张,因为她对地下工作,还缺乏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