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拍了拍她的手背,道:&ldo;府里人人都好。&rdo;
邵敏勉强笑着点点头,她怕说话带出哭腔来,便垂首不语。
邵敏在邵府待了八年,规规矩矩的当她的孙小姐,除非事关彩珠红玉,否则一律不开口、不出头。她明白自己不是正主,迟早会各归各位,因此不敢与任何人经营感情。也正因如此,她虽不敢说自己能全然置身事外,却也自认足够洒脱。谁知老太君不过说了两句话,便将那种疏离的表象打碎,勾起她心中深掩的真情来。
她不说话,老太君也不逗弄她,只静静的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好半晌才轻声道:&ldo;你这个孩子……&rdo;
邵敏酝酿了好一会儿,一听这句还是走了气儿,终于还是笑着落泪道:&ldo;皇上待我也很好,太母太父不必挂心。&rdo;
老太君点了点头,给她擦了眼泪,安静的等她平复了气息。
邵敏哭完了,自己倒是不好意思起来,腼腆道:&ldo;太父太母近来安好。&rdo;
老太君道:&ldo;牢娘娘惦着,都好。只是听闻了一些事,心里很放心不下娘娘。&rdo;
邵敏知道她这是要正经提点自己了,便说:&ldo;太母请讲。&rdo;
老太君却不紧不慢道:&ldo;今日伤着的那个丫头怎么样了?&rdo;
邵敏不解她怎么问到南采苹身上去了,却还是据实以告:&ldo;一壶热水正泼在脸上,红玉处理得当,太医说当不至于留疤……但还是起了水泡,短期内怕是……&rdo;
老太君道:&ldo;可惜了,若没伤着,指给寿王也是一段美谈。&rdo;
邵敏愣了一下,她没有乱点鸳鸯谱的习惯,更没有棒打鸳鸯的爱好,便说,&ldo;昨日皇上也提起此事,寿王推辞了。&rdo;
老太君道,&ldo;她是娘娘身边的人,皇上赏寿王不好收,娘娘来说自然不一样。&rdo;
邵敏本不想过问,然而说到这里了,少不得还得提了一句:&ldo;今日长公主问到寿王的婚事,说是先帝有意将高相的千金指给寿王。我想着弟媳不好过问大伯的姻缘,便没接话……&rdo;
老太君笑道:&ldo;娘娘不过问是对的。&rdo;便不说话了。
邵敏有意套话,只好追问道:&ldo;太母觉得这桩婚事怎么样?&rdo;
老太君笑着望了她一眼,邵敏知道她心里透亮,不觉红了脸。
老太君也不点破她,只说:&ldo;先帝确实曾提起过此事,当日皇上刚被立为太子,高太保也还只是礼部尚书。先帝有意把你指给太子,便想给寿王也寻一门好亲。当日寿王不愿意,后来先帝也没有再提。&rdo;说罢别有深意的望着邵敏,不再多言。
邵敏心里咯噔一声,回想起往日种种,便明白了其中纠缠。
把邵博的孙女儿立为皇后,也许并不是先帝临终时灵光一现,怕是从元清还未出现,他有意过继元浚时便开始打算了。所以他让邵敏入宫给公主们伴读,不时让邵博将元浚带在身边教养。使元浚和邵敏时时见面,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元浚心中明白,所以心里早早的便认定了邵敏。
谁知此时元清出现了。就算幼时没有带在身边,亲儿子终究还是要亲过继子。所以先帝为了让邵博支持幼子,转而决定把邵敏指给元清。
只是他心里觉得对不起元浚,恰好高宦成的女儿也常入宫,他便把指她给元浚做补偿。因为那时他们都还小,元浚也不喜欢她,此时才暂且搁下了。
谁知高宦成很出息,短短五年便从礼部尚书成为内阁重臣。先帝临终托孤,把邵敏指给了元清,却不提高小姐和元浚,也是怕高宦成生出二心来。
老太君心里明白这一重,自然不肯给高荣氏保媒。
她肯对邵敏多说那一句,也是在提醒邵敏,如今她是皇后,元浚是寿王。他们过去有过那么一段,瓜田李下,合当谨慎。
邵敏若把南采苹赐给元浚,一来成人之美,名正言顺;二来也可表明她心地坦荡。但若她关心元浚的婚事,不论态度如何,都难免授人以柄,让元清疑心。
只是可怜了高小姐。君无戏言,先帝虽没有再说,高宦成却也不敢随意把女儿许了人家。按说先帝去世,守过国丧,高小姐终于可以另觅人家了。只是什么人家能好得过寿王?于是抱着一点侥幸和贪念,就这么拖着。直到高小姐摽梅将过,不得不放下面子主动谋求。结果元浚还没说什么,先有这么多人从中阻挠。
高荣氏是个心高气傲的。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从小捧在手心里养大,却让她受此屈辱,心里不知藏了多深的恨恼。等日后她明白了受辱原委,还不知怎么怨恨邵家。
‐‐但此事却也不能全然怪罪别人,她身为首辅夫人,却不能发觉这桩婚事里的敏感之处,非要让女儿吊死在元浚这棵树上,也并不无辜。
可是造化弄人……这桩婚事最终还是成了。那些阻挠这桩婚事的人所担忧的事,也最终件件成真。
明明知道这些,却要放任事情发展‐‐邵敏不由暗嘲,自己真是自寻死路。
但是这一切的一切,也许都只是为了成就元清。为了让他从一个长于宦官妇人之手的敏感多疑的少年君主,真正成长为一个历经风雨砥砺的坚不可摧的真正帝王。
在这个社会里,太平盛世是明君手里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