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时候,他正百无聊赖地倚在床上翻书,突然有人敲门。他打开门看见她站在门口,手里仍托着那只饭盒。她无声地走进来,又无声地把饭盒放在桌子上。这时他反应过来,忙让座倒水什么的。她说:吃吧,饺子。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但还是打开了饭盒。他吃饺子时,她坐在床上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一切都凌乱不堪,最后她的目光落到床上卷起来的被子上。那床被子已有很长时间投有拆洗了,散发着汗昧和一些其他的什么味。她说:这被子你怎么不拆一拆。他笑了一下,苦着脸说,上大学时都是求女同学帮着拆,自己能拆不能做。他还没说完,她已经动手拿过了被子,三下五除二地把被子拆了。他一时愣在那里。他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她已经抱着拆完的被子去了洗漱间,他跟过去,她已经开始搓洗那堆脏东西了。他搓着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那一天两个人站在阳光下欣赏着挂满晾衣绳花花绿绿的床单被罩什么的,像在欣赏一幅什么大画杰作似的。那天,她帮他做完被子天已经黑了。他在街上的饭馆里买了两个炒菜端回宿舍请她吃。两人吃着聊着,有一种很温馨的东西在两人中间弥漫。
他送她来到外面的时候竟有了几分惆怅。
从那一天开始,两人之间似多了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一有时间,他就想拿起电话和她说两句什么。哪怕什么也不说,听一听她的声音也行。她似乎也早就在期待他的电话了,每次听到他的声音都惊喜无比。其实两个人每次相互问候一声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便长时间在电话里沉默着。他终于说:下班有事么?她说:也没什么事。他又说:好!她也又说:好!然后两人放下电话。
下班的时候,他已经在门口等她了,她好似早就知道他在这儿等似的,推着自行车默默地看着他。他就说:去哪呢?她犹豫一下说:哪都行。于是他在前面骑,她在后面相跟着。不一会儿,两人便并肩骑在了一处。
从那以后,她每个星期天都来找他。每次来总是把他堆在床下换洗的衣服找出来拿出去洗,他也不再谦让。这时他就坐在桌前静静地看书或者写小说。她忙完该洗的东西后,静悄悄地坐在一旁翻看他看过的杂志。到吃饭的时候,她就拿起饭盆去食堂打饭。
两人觉得这一切没有什么不好,一切都平常而又自然。
他一个人的时候,觉得这一切似乎太平淡了,一点也不浪漫,可却觉得一切都那么实实在在。浪漫的一切都是小说或文学作品里的事情。这么一想的时候,他那颗不太满足的心就踏实了下来。
她呢似乎也不计较这些,一切也都那么现实,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所有的浪漫和幻想都离她是那么的遥远。
在这一切顺利发展的时候,她带着他去了一次她的家。她的家一切也都是那么实实在在,一座老式四合院,上下各两间,住着他们一家四口人。父母都是工人,还有一个上中学的妹妹。
普通人家注定了普通人的生活。他觉得自己也就是一个普通人,当作家那是遥远的一个梦。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好。
一切都没让他费什么事,她已经开始悄悄准备结婚的东西了。那时他似乎觉得自己对结婚还一时准备不足,一切都听凭她的摆布了。其实一切都很简单,就在那间宿舍,房子找人刷了一遍,单人床换上了双人床,两床新被子取代了他那床一上大学就盖的被子。一切既简单而又迅速。
新婚那天夜里,两人在那激动的时刻过去之后,相拥在一起,相互发现对方都那么完全和实在。
5
星期天。章立早还没起床,他听见有人敲门。他以为是李摄像,便没好气地说:你又让我去看你那无聊玩意。他就听到门外有个女人说:章导演是我。
他开开门的时候愣住了,看见小葱阿姨领着孩子立在门口。小葱一看见他就很媚地说:黑子妈病了。昨晚没来接孩子,今天我带着黑子来看看你。他的心沉了一下,忙去看黑子,黑子没有看他,扭着脖子在打量楼道。他一把抱过黑子,小葱也随着跟了进来。
他让黑子坐在沙发上,想找点吃的给黑子,可屋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心里有些不安,黑子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大咧咧地坐在那摇着手说:我什么也不要,就是来随便看看。他看着身边五岁的儿子,小小的一个人,却跟一个大人似的,他离婚后曾努力着把自己和儿子拉近,可黑子似乎随时都在防范他似的,让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没有相融的机会。他感谢小葱,是小葱一次次给他提供了这样的机会。
小葱你也坐吧。他看了一眼小葱。小葱正红着脸站在那儿,两条很性感的腿立在他面前。小葱听他这么说,准备坐在床沿时,发现床上的被子还没叠,小葱便伸手去叠被子,他有些过意不去地说:不用,不用,堆那儿就行。小葱回过头去很甜地笑了一下,没说什么,也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黑子说:让阿姨叠吧,阿姨要当演员,谁让你是导演呢?
他怔住了,陌生地看着儿子。自问自己难道这就是五岁的儿子?
小葱这时叠完被子坐在床沿上说:你这儿子可真是天才,长大准像你。
我谁也不像,就像我自己。黑子在沙发上悠着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