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向阳的手机用了有些时间了,加上每天使用的频率高,显得有些陈旧。特别上面贴着的钢化玻璃保护膜,不知从哪磕碎了一角,横着一条张扬的裂缝。
周·强迫症·重度·奚发自内心地感到了难受。
周奚点点头,打开了扬声器的按键。
“阳阳啊!是阳阳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显然因为接通之后异常激动,连喘气都带着抖,“阳阳,听得见吗?!能听到吗?我是你妈妈……”
屋里没人吱声,静得像一滩死水。
小花震惊地撒了手。叠了一半的小包装盒重新散开了,像一朵诡异的莲花在桌子上安静地绽放。
周奚敏捷地切掉了免提。他看见陆向阳站在重重叠叠小山一样的月饼礼盒里,目光呆滞地向着手机的方向望去。
他还僵硬地维持着朝周奚伸出手的姿势,对着话筒喑哑地回答了一声:“嗯。”
他很用力,咬牙切齿一样的,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从手机的那头传来一声剧烈的女人的嚎哭声,尽管免提已经关掉了,但音还是漏得厉害。
周奚站起来,在工作台前极力伸长了胳膊,让小花把手机接了去。
他就这么眼看陆向阳接过手机,蹲在五彩斑斓的月饼礼盒堆里,抱着膝盖蜷成一团,小辫子无精打采地耷拉在后颈上。
那些富有节日喜庆色彩的精致月饼盒正摞得整齐端正,像座壮观的小山丘,沉甸甸压在陆向阳的背影上。
周奚甚至能看见他的手指尖在发抖。
“阳阳啊——我的好孩子啊——”电话那边的女人哭得声音都撕破了,“你怎么可以不管呢,你爸病了,病得很厉害,你管管他吧……”
陆向阳一声没吭。
“他可就你这么一个亲儿子啊阳阳……”
“……”
小花这会儿也出不来。她抬起头来求助地看了周奚一眼,哪知道周老板冷着张脸,转身推门便走出去了。
他阖上门之前,听见陆向阳在背后哑着嗓子说:“说吧,你想要什么?”
隐约有关节捏得啪啦一响的声音。
剩余的对话便这样吞在了门后。门外的阳光灿烂得不懂世故。隔壁青青花店门口刚浇了花,地面上的水转眼就被蒸干了。
世间有时候像一个巨大的熔炉,悲喜不拒,死生尽有,什么都可以吞没,什么都不值一提。
周奚在门口的台阶上坐着,翻来覆去地旋转着自己的手机,他安静地坐了很久,坐到树的影子都恍若隔世般的偏开一截。
谁不是呢。
他的家跟陆向阳的家,从某种程度来说,一样的可悲。
只不过男孩子倔,长大成人了更倔。打掉牙齿便合着血往肚子里咽,谁都不愿意提,谁都想绕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