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盛景意的从从容容,盛娘她们心情没那么轻松。
女儿大了,总是要让她学会独当一面的,给她挑了立夏当丫鬟就是为这个做准备。可这一天也来得太快了,她们都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怎么那位韩府君就派人来下帖子了?
她们在秦淮河畔待了那么久,什么人没见过,像韩府君这种出身名门、少年得意的年轻人最招女孩子喜欢了,要是女儿一不小心陷进去了该如何是好?
诗经里都说“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对于她们这种出身的人来说更是如此。有时候很多姑娘明知道不可能,还是想飞蛾扑火,如意楼的孙当家不就是一个例子?
不是盛娘她们觉得自己女儿不好,相反,她们觉得自家孩子哪儿都好,配天底下最好的儿郎都行。可自己的想法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做人总要清醒些不是吗?
杨二娘见盛娘与柳三娘都满面愁容,开口劝慰道:“你们也别瞎操心,听说那位韩府君为人清正,早已与他老师的孙女有婚约,只是因为女方要给父亲守孝才耽搁了婚期。他哪怕是为了保持尊师重道的好名声,也不会在这节骨眼上闹出什么流言蜚语来。”
这些东西自然是包打听老张给打听回来的。
她们这些在秦淮河畔混的,其他事都可以不管,首先得摸清官府的动向,去年她们被官府下通牒,不就是因为有人在官府那边捣鬼吗?因此新的父母官一到,老张就出去打听了对方的出身和作风了。
另一边,盛景意乘着轿子来到府衙,从后衙侧门被人领了进去。
自古以来都有“官不修衙”的说法,一来是为了显示自己为官清廉,不好奢靡;二来是到地方上当官往往三年就会挪位置,掏钱修自己只住三年的后衙不太划算。
不过每任主人不同,这后衙看起来还是不大一样的,盛景意从花木扶疏的后园往里走,不一会便被引到一处临水小谢前。
江南一带的人大多爱风雅,修园之风盛行,比之当年处处都是达官贵人园子的洛阳有过之而无不及,连这金陵府衙的后衙也是有山有水。
盛景意进门时已有人入内通传,这会儿韩端已候在临水小谢之中。
这临水小谢虽不算特别大,却四面开阔,过往的仆从只消远远看上一眼,便能对里头的情况一目了然,这样的安排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误会。
盛景意也从老张那边了解了关于这位韩府君的情况,瞧见韩端的安排立刻明白对方的意思。
韩端纯粹就是邀她来谈事情的,对她这样的小姑娘没什么想法,也不希望她生出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盛景意心中稍定。
这时代家里养些姬妾很正常,但凡有点家底的人都可以纳妾,没名没分的舞姬歌姬就更不用说了,有时候达官贵人之间甚至还会相互赠送,送完还传为佳话。
只是别人怎么样是别人的事,当初她在娱乐圈见过不少片场夫妻、见过不少“应酬”与潜规则,对这些事情非常反感。
虽说谈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很俗气,但如果她将来真要和什么人结为夫妻,她不希望对方身边还有别的女人。
相识之前的事也就算了,谈恋爱分分合合很正常,可要是两个人同床共寝之后对方还去和别的女人寻欢作乐,她完全无法接受。就算是吃的东西,她也不乐意别人吃过的,更何况要容忍丈夫亲完又来亲自己,甚至要和别的女人排好日子轮流等着和丈夫上床。
在这个时代订了婚基本和成亲没什么区别,韩端在她眼里已经不是单身人士了!既然她无意和别人分享丈夫,自然也不会对别人的丈夫有什么想法。
盛景意上前向韩端见礼。
上回她只是在廊下远远见了韩端一面,没看得太仔细,这次韩端单独相邀,她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发现韩端果然不愧是让秦淮河畔无数姑娘津津乐道的美男子,那姿仪、那风度都是没得说的。
见她被人引进来,韩端虽没亲自相迎,却也含笑起身叫她不必多礼,客客气气地邀她坐下。在他身上竟看不出半分上位者的倨傲与盛气凌人,对待她一个官伎之女也像对待正经邀请来的客人一样。
盛景意心中暗惊,面上却没表露出来,规规矩矩地喊了声“韩府君”,才在韩端对面落座。
韩端今日休沐,穿着一身便服,有点类似道袍,细看是上等的白底青纹料子做成,款式虽常见,做工和衣料却都是一等一的好,搁在后世那就是权贵富豪专享的高定款。
他双目清明,气质和雅,丝毫没有许多男人身上那股子叫人想要避而远之的油浊感。
见小姑娘端端正正地落座,一双星眸忽闪忽闪,似乎在想着该起什么话头,韩端先叫人给她上了茶,接着便开门见山地说道:“这次我邀盛姑娘过来,是因为徐小公子说《桃花扇》是由你来编排的。”
盛景意一听,明白了,确实是徐昭明卖了她没错。徐昭明的道行在这位韩府君面前却是不够看,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套了话,心里头还把这位韩府君当知己和同好来看待。
既然韩端确实是冲着《桃花扇》来的,盛景意也不藏着掖着。她转头喊了立夏一声,示意立夏把她们带来的策划案拿进来。
立夏正和韩家的丫鬟远远守在水榭前,听到盛景意喊自己,她不由一阵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