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先知最是拿这种人没辙,该说的都说了,该道的歉也都道了,两人多年好友,总不能因为这事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吧?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无能。
陶先知摇了摇头,叹气道:“怪也要怪我没有识茶的天分,咱们那一辈里,只有我一个是拖后腿的。”
付景轩道:“话不能这么说,你虽然不会识茶,却很有经商的天分。”
陶先知眼前一亮,凑到付景轩身旁问道:“真的?”
付景轩道:“自然是真的,陶老先生可不是一般人,既然亲自带着你走商,自然是看到了你的可取之处。”
陶先知瞬间找回了一丝面子,假模假样地客气,“哪里哪里,也就帮着家里保个本钱罢了。”
付景轩见他眉开眼笑,敲着扇子看了一眼即将开始的点茶局。
宋大人已经从山下回来了,坐在正南首位,等着茶童敲响铜锣,王秀禾心情大好,看着昨日气晕的柳如烟更是掩不住嘴角的笑,柳二娘不负她望,自付景轩品茶结束后,便吊着一张丧脸,冲谁都不出好气。胡家家主胡若松也早早地来了,站在人群当中看着胡云杉,时而皱眉,时而长叹一口气。胡云杉双拳紧握,一双眼睛坚定地看着前方,似是胸有成竹。
付景轩看着众人一举一动,忽而唤了声,“陶先知。”
“嗯?”
“我想与你做一笔生意。你看,接是不接?”
第27章
“咚”
“咚”
“咚”
三声铜锣敲响,方家与林家的点茶局正式开始。
林家家主一袭浅釉长袍,左右拜礼,对着胡云杉微微拱手,以示友好,他年纪不大,成家较早,品茶局上的那位年仅八岁的小公子便他的儿子。王秀禾曾对胡云杉说过,林家家主的点茶水平仅次于八年前的方泽生,自方家出事,方泽生腿瘸,林家主便成了茶市后辈中的翘楚,整个林家也跟着他在这八年中羽翼渐丰,终有实力爬上聿茗山顶,与四大家一决高下。
王秀禾没有十成把握赢得这场茶局,她请来的隐士能赢最好,若是赢不了,便保住如今的位置,万万不可掉出四家之列。至于那十万担的天家生意,今年轮不到她,待她稳住脚跟,早晚能轮得上她。付家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了她的圈套,柳二娘那边被付景轩气晕了一回,必定寻思着如何找补回来,付尚毅那厢更是一脸懊悔,自付景轩赢了品茶局,便开始心不在焉,连陶老先生与他说话都要许久才接得上腔。付景业一边安抚他娘一边还要看他爹的脸色,左右不是个人,只好把暴脾气全都撒到了今年随行而来的点茶士身上。
付家今年请来的点茶士是个新人,据说是程惜秋表弟的亲传弟子,名叫蒲凌,小小年纪没见过世面,近两日被付家大少爷呼来喊去,想必心中早就起了间隙,不定在比试的时候出什么差错。
翠儿一边观局一边帮王秀禾摇扇子,悄声道:“夫人果然神机妙算,知道付家今年带一个新人点茶需要多加指点,便故意让付二少爷当众露脸,闹得付家一团乱麻,全都无心正事了。”
王秀禾瞥了一眼站在对面的柳如烟,笑道:“付家气数已尽,没有程惜秋坐镇,怕难成大事了。”
翠儿跟着笑道:“旁人还说柳氏与夫人同样的本事,我瞧着她与夫人,还相差甚远。”
王秀禾轻挑细眉,刚巧与柳如烟飘来的眼神对上,微笑着点了点头。无论心里如何想,面上还是要做足了客套。
柳如烟待她的目光倒十分平和,抬手指了指正在比试的茶局,示意她赶快瞧瞧。
王秀禾不紧不慢地转头看向胡云杉,见他棨饼、候汤、击拂、落盏,最终至茶盏表层浮现出一层久久未散的浓白勃沫,缓缓瞪大了双眼。
方……泽生?
怎么可能?!
胡云杉方才那一连串的点茶技法竟然全部出自方家?!王秀禾或许分辨不出别家的点茶技法,但方泽生是她看着长大的,他那一分一毫精准的犹如标尺量出来的提壶技巧,一般人根本不知如何操作!
胡云杉原本不是这样的点茶的,怎么此时竟学会了方泽生的手法?
宋大人似是许久不见这样精彩的点茶局,早已经来到胡云杉的面前,不错眼地盯着他,看他拿着银匙击拂茶粉。淡绿色的茶粉在沸水中翻滚,每搅动一下手腕与手指的力道都有不同,点茶时的沸水要三起三落,根据茶品所需的水温进行不同的调试,水流的走势与注水的快慢都对茶汤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踏错一步,便是坏汤重来,点茶局有时限,一个时辰之内只有两次重来的机会,胡云杉虽然手法生疏,却一步一步稳扎稳打,一次落成。
浓白的勃沫浮在深如夜空的兔毫盏中缓缓散去,茶盏内壁留有连绵水痕环壁四周,好似一副烟波千里雨中江湖的盏中盛景。
“好汤!好汤!”宋大人看着茶盏里色泽鲜白的茶汤,高声颂道:“不愧是方家的点茶技艺,一步一步精算至此!着实让老夫大开眼界!”
王秀禾愣在原地久久未动,直至众人呼声响起,才猛地回过神来。
付景轩。
一定是付景轩!
她在人群中找寻付景轩的影子,付二爷没躲没藏,单手抱臂,单手捏腮,已不知何时从陶先知的身边挪到了胡若松的身边,此时正与胡家主谈笑生风,看都没有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