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说,她利用我?”薛皇后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太夫人微微颔首。
“人在高位久了,难免就会忽视下面的人的想法,以为一举一动都尽在掌握……”她感慨一声,起身告辞:“娘娘安歇吧,我去找人将她找回来。余杭路远,她一个小姑娘,最怕路上出了事……到时候,可就真不好和谦哥儿交代了。”
皇后怔怔地坐在上首,良久,面色才突然一变。
“张嬷嬷。”
“奴婢在。”
“郡主今天……在凤栖宫吗?”
张嬷嬷抬头,四目相对,一丝寒意爬上脊背,硬着头皮道:“……在。”
皇后揉了揉眉心,无力地摆了摆手:“去让太子派些人,和承平侯府的一道去寻。”
娘是多么恨沈姨娘,她最清楚,可此刻却自降身段为了一个通房奔走,合理的解释唯有一个——阿谦他,真的很在意这个程氏,远远超乎她想象的在意……
“程氏,你胆大包天,连本宫都敢利用……但愿,你的聪明劲儿,也能用在保自己的命上。”她喃喃自语。
她已然因为沈姨娘和父亲离了一辈子的心,再不愿因为什么外人,和所剩不多的亲人生出嫌隙了。
揽月楼。
此处是路洮城最大的酒楼,足足六层角楼,立于最高处,可纵观浔河万象。
浔河奔腾流淌到了东侧,被不高不矮的青山分出一条细流来,当地人称之为金阳河。
夜幕低垂,城中百姓许多已经熄了灯火,安然入睡,金阳河上却热闹纷呈,画舫如织,琴音缈缈,玉冠华服的男子们在画舫间穿梭,河面上时不时传来女子娇柔如银铃般的笑声。
或有不拘小节者,抱着身穿抹胸与只及膝的玉绸裙的花娘在船舱外调笑快活,花娘光溜溜的腿儿比天上的月色还要皎洁几分。
一片春水迷魂中,忽地传来高声尖叫,众人停滞下手中的动作,或是抬了窗棂,或是出了船舱看热闹,才瞧见西边的河道上,一顶乌篷船忽地燃起滔天大火,四周却无水花扑腾成状,也不知船舱中的人是睡熟了还是如何……
几息之间,好好的乌篷船便化为乌有,纵然行于水上,却也没能躲过火舌的侵袭。
“是碰倒了烛火吗,怎么烧成这样……”有人啧啧感慨。
瞧那船的样子,像是普通的游船,船夫每日恐怕只赚个过河钱……也不知道里面的人如何了……
揽月楼上。
程柔嘉戴着斗笠立于朱栏旁,笑着接过阿舟递来的一杯热果酒。
她到底是忍不住出手了。
幸而她提前叮嘱了船夫找机会弃船,将船的钱付了——方才瞧着,船上应该已经没人了。
这样也好,薛靖谦若是以为她死了,应该就不会再让杨统领查她的下落了。
满月的银辉洒进角楼,深蓝的天幕恍若触手可及,她低头去瞧那金阳河。
官差陆陆续续地来了,金阳河上的热闹却也不受干扰,像是很快摆脱了走水的惊惧,又重新投入那奢靡温柔乡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