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力学的这一具有象征意义的困难,并未曾为法拉第所创立的势能理论所解除,虽则物理思想的重心已从物质的动力学转向了以太的电动力学。法拉第是著名的实验家,也是一位彻头彻尾的幻想家,在近代的物理学大师中,唯有他不是数学家,在1846年,他说,&ldo;无论空间是像通常所说的那样为虚空还是为物质所充满,我都认为,空间的任一部分,除了力,以及力发挥作用的方式之外,没有任何东西是真实的。&rdo;在此,很清楚,在认识者身上,有一种定向的倾向,具有其有机的和历史的深刻内涵,有一种要使他的认识过程鲜活起来的倾向。在这里,法拉第与牛顿在形而上学的方面是完全一致的,因为牛顿的超距作用力所指向的神话背景,也是这位虔诚的物理学家所拒绝考察的。然而,这样一条可能引起一种明白清楚的力的定义的途径‐‐亦即从世界而不是上帝出发,从自然的运动状态的客体而不是主体出发的途径‐‐同时也能导向能量概念的阐述。现在,能量的概念,与力的概念之不同,乃在于它所代表的是一种有方向的量,而不是一种方向,并且它与莱布尼茨的&ldo;活力&rdo;概念也只是在数量上近似。不要忽视的是:在此质量概念的本质特征已被能量所取代;实际上,连能量的原子结构之类的古怪观念也已被严肃地讨论过。
然而,基本词汇的这种重新安排并不曾改变我们的这样一种感觉,即世界力及其基础是确实存在的。运动的问题,一如以往一样,未得到解决。从牛顿到法拉第‐‐或者说从贝克莱到穆勒‐‐这一路上所发生的一切,只是宗教的行为观念(deed-idea),被非宗教的做功观念(work-idea)所取代。在布鲁诺、牛顿和歌德的自然图象中,有某种神圣的东西在行动中展现着自身,而在近代物理学的自然图象中,是自然自己在运作;因为热力学第一定律的意义上的每一&ldo;过程&rdo;都是或应当是以能量的消耗来加以度量,而能量的消耗量,即对应于&ldo;被束缚的能量&rdo;形式的功之数量。
因此,很自然地,我们发现迈耶的决定性的发现,在时代上恰可呼应于社会主义理论的诞生。甚至经济学的体系也使用了同样的概念;从亚当&iddot;斯密以来,价值问题便与劳动量(antityofwork)发生了关系。相对于魁奈(esney)和杜尔哥(turgot)而言,亚当&iddot;斯密标志着经济学领域从有机结构转向了机械结构。作为近代经济理论之基础的&ldo;劳动&rdo;(work)概念具有纯粹动力学的意义,在经济学家的语言中,有一些术语恰好对应于物理学中的能量守恒、熵、最小作用等命题。
因此,如果我们回顾一下力的中心概念自从在巴罗克时代产生以后所经历的各个连续的阶段,以及它与伟大的艺术和数学的形式世界之间的密切关系,便可以发现:(1)在17世纪(伽利略、牛顿、莱布尼茨),力的概念的形成是图象式的,且与在1630年左右走向消亡的伟大的油画艺术颇为协调;(2)在18世纪(拉普拉斯与拉格朗日的&ldo;古典&rdo;力学),力的概念获得了赋格风格的抽象特性,且与巴赫的音乐相一致;(3)随着文化达至它的终点和文明化的才智压倒了精神,力的概念则出现在纯粹分析的领域,尤其出现在多项复变函数的理论中,无此,则力的概念的最现代形式便无从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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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浮士德式与阿波罗式的自然知识(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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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但是至此,不容否认的是,西方物理学正趋近于其可能性的极限。归根结底,作为一种历史现象,西方物理学的使命只是把浮士德式的自然感受转形为一种理智知识,把文化青春时期的信仰形式转形为精确科学的机械形式。并且,虽则这项使命还将有一段时间继续去搜求越来越多实践的、甚至&ldo;纯粹理论的&rdo;结果,可这些结果本身,不论何等种类的,皆属于一种科学的表面历史。只有该科学的象征主义和其风格的历史,才属于它的深度所在。可有太多的证据表明,在那些深度中,我们的科学的本质和内核正在迅速地解体。直至19世纪末,科学发展的每一步都处在动力学的自然图象的一种内在完成、一种日渐纯粹、日渐严格和完满的方向‐‐接下来,那种曾把它带向理论的最高明晰性的东西,突然间变成了一种溶剂。这种发展并不是有意为之的‐‐事实上,现代物理学的高级才智们,根本还不曾意识到所发生的事情‐‐而是来自一种固有的历史必然。这一情况与古典科学在公元前200年左右内在地完成其自身时,处于同样的相对阶段。分析数学到高斯、柯西和黎曼那里已实现了它的目标,而今天,剩下来的工作,只是弥补它在结构上的缺漏而已。
这也是那种突然而致命的怀疑所发生的源头。该怀疑所指向的事物,包括甚至昨天还是物理学理论中不可挑战的基础,包括能量原理的意义,包括质量、空间、绝对时间等概念,以及一般的因果律。这种怀疑不再是巴洛克时代那带来丰硕成果的怀疑,已不再能把认识者与他的认识对象结合在一起加以考察;它是一种会影响某一自然科学本身的可能性的怀疑。不妨略举一例:目前正迅速增强的、对运算和统计方法的应用,其目标只在于结论的或然率,而先行放弃了绝对的科学精确度‐‐这本是充满希望的较早各代的科学家的信条‐‐这种发展不是正好体现了一种无意识的怀疑主义的深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