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修言坐在桌边看了她一会儿,慢悠悠地说:“我有样东西似乎还在道长这里。”
秋欣然一愣,想起他给自己的令牌,确实还没来得及还给他,不由松一口气:“原来如此,是我的疏漏,还劳您特意来这儿走一趟。”
夏修言施施然起身,振一下衣摆,淡淡道:“无妨,正好顺道算个卦。”
秋欣然又是一愣,等他走到自己身侧,竟不由自主地侧开身给他让出道来:“侯爷这是……想算什么?”
夏修言睨她一眼:“不如算个姻缘。”
二楼的茶室开着窗,今日“一卦不错”的幡子却未挂出去。
夏修言在茶室转了一圈,最后负手站在窗前,朝着外头看了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什么。秋欣然替他倒了杯水,坐下时他伸手摸了下杯沿,似乎察觉了是过夜的冷茶,又将手收了回来。秋欣然厚着脸皮假意装作没有发现他的嫌弃,倒是高旸见状,上前端过茶具下楼换水去了,屋里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秋欣然从屋里取了夏修言的令牌交到他手中,感觉像是卸下什么包袱似的,长松口气:“总算是物归原主,幸不辱命。”
夏修言随手接过,见她这样觉得好笑:“我都不怕你偷偷带着我的令牌跑了,你怕什么?”
“侯爷说笑了。”秋欣然干笑两声,又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似乎有什么心思,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由问道,“侯爷找我可还是别的事情?”她实在不大敢相信,夏修言当真是来找她算姻缘的。
果然夏修言随手把玩着手中的令牌,起了个头:“听说你病了?”
大祭礼后大约是因为心中绷着的那根弦忽然松懈下来,加上正是春夏之交,气候变幻无常,她近来确实有些咳嗽,但不知夏修言是从哪里知道的。秋欣然诧异片刻,于是回答道:“前几日有些伤风,这会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有劳侯爷挂念。”
夏修言听了点点头,心不在焉似的,又随口问:“怎么病的?”
怎么病的?还能是怎么病的?秋欣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觉得他今天奇奇怪怪,忍不住玩笑道:“总不是侯爷将病气过给我的。”
她话音刚落,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伏蛟山清晨水潭边的记忆又浮现在眼前,一时间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望着眼前也明显怔忪住的人,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是说……侯爷的病应当大好了,不必担心再将病气过给我……”
话没说完,秋欣然已经感觉眼前一黑,内心顿时一片绝望,从没觉得自己这样笨嘴拙舌过。这莫非就是在马车上占贺中便宜的代价?可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若是可以,她愿意回去叫贺中一声爷爷来弥补这个过错。
正这样想,忽然听窗边的男子低笑一声,他耳廓藏在黑发后隐隐有些可疑地发红,半晌才听他垂着眼道:“你想得美。”
第75章宜澄清她希望他每一箭都不迟疑,每一……
秋欣然噎了一下,瞪着桌边的男子,谁想得美?她想什么了?
“侯爷到底干什么来了?”她没好气地问道,方才那点子恭敬谦和完全抛在了脑后。
夏修言没计较她这点无礼,他今日显得有些欲言又止,手指无所适从地在桌面上打转,清咳一声,转而说起其他事情:“十日后,我要离京回琓州去。”他看过来,停顿片刻,简明扼要地说:“你收拾一下,准备同我一道走。”
秋欣然怔住了,她一边心想:还有这种天从人愿的好事?夏修言是什么菩萨下凡突然发了这种好心?一边谨慎道:“侯爷是何用意?”
夏修言看她一眼,似乎为她没有直接拒绝而心中稍稍一定,于是又轻飘飘地反问道:“你我都清楚李晗台的死是怎么回事,你以为你还能留在长安?”
这话说的不错,但秋欣然还是一脸古怪地看着他:“就为了这个?”
夏修言转开眼:“自然不是因为这个。”
对方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于是他沉吟片刻,忽然道:“大祭礼那天,韦镒挟持圣上时,你为何突然出声喊我?”
当时她那一声“侯爷”,很容易暴露他的位置,又会叫韦镒警觉,若不是夏修言当机立断随即射出一箭,情势只会更加危急。
秋欣然一愣,没想到他乍然间提起这个,竟磕巴一下:“因为、因为当时我太过慌张,才会冲口而出。”
夏修言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扯起嘴角轻轻一笑:“胡说。”
秋欣然还要嘴硬:“那侯爷说是因为什么?”
夏修言垂眼道:“因为你看出我当时犹豫,故意激我。”
秋欣然语塞,耍赖似的别过头:“这话我听不明白。”
夏修言自顾往下说:“你看出我犹豫,也知道我为什么犹豫。可你为什么会知道?”
茶室安静下来,窗外的车马声好像都远了,过了许久宽袖锦袍的男子轻声道:“因为你怕我趁机谋……”
“侯爷!”
雪青色长衫的女子猝然间开口打断了他,她面沉如水显出几分与往日不同的庄肃。
夏修言沉默良久,冷笑道:“我十三岁入京,久别父母,难回故乡,被困在长安城,看似人前风光显贵,实则不过是一颗牵制西北的棋子。西北太平,我与圣上是嫡亲的甥舅,西北有变,我便是砧板上的鱼肉。圣上对我起过杀心,我再清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