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掀开帷帐时,看到萧绎棠泛青的眼眶,亲自去绞了热巾帕递给起身的他,“殿下焐一焐眼睛罢,想是您昨晚又熬夜看公文了。”
小路子觑了一眼萧绎棠,心说昨晚并未看公文呀,殿下回来后便要求就寝,屋内也只留了一盏灯而已。
萧绎棠说了句不要紧,他看了一眼梁竹音宫装下那双蜜色的云头履,随口问道:“你走路可有问题?”
梁竹音见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脚,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小声摇摇头,“臣无碍。”
她为掩饰尴尬,去将衣物端了过来,“殿下,臣为您更衣。”
想着今日返程,全程坐在马车内,左右穿的舒适一些。所以一早便拿出一套靛青色常服,命宫人熏了香,又舍去了金玉革带,只佩戴蹀躞七事,依旧是图个轻便。
萧绎棠唔了一声,看向梁竹音手中的衣物,不得不承认这方面她的确比小路子心细。
小路子无时无刻将金玉奢华放在最先,的确彰显身份,却也负累。
而她总是将一切安排的最为妥帖,从不张扬,却从配饰细节上彰显了身份。
他看了一眼托盘中的青玉冠,从未在她面前提过他的喜好,想必她是提前做足了准备。
想着最初为了惩罚她,将司珍一职也扔给了她,想要看她出糗,却不知因为她怕死还是本就伶俐,竟然找不出任何错处。
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要伸手系颈扣,遂配合地抬头,感受着她微凉的手指在喉间滑过,令他忍不住动了动喉结。
站在一旁的小路子,见萧绎棠如此配合,与前日里对自己横眉冷对的样子大相径庭,心中立即有了盘算。
他趁着萧绎棠与卫恒在院中说话的间隙,小声后退,在梁竹音面前劝道:“这一路漫长,殿下又不允许宫人靠近,大人茶艺那是公认的好,”将公文往梁竹音怀中一放,“大人随着殿下登车侍候,前日里触怒殿下的事说不定也能一笔勾销呢!”
梁竹音睃了他一眼,他那司马昭之心,不要太明显,“路都知,您费心了。”说罢接过了公文。
小路子见她头一次不再推辞,心中感叹她终于开窍了。若按家世,太子妃是轮不上了,封个良娣则不成问题。又与殿下情分不同,待殿下御极,届时封个贵妃,说不定熬死了皇后,她便是继后。
他越想越激动,态度也越发恭敬,连连摆手,“不费心,奴婢从未将梁大人当外人,自然是希望您能好。”
梁竹音无奈地摇摇头,往前走了几步,跟在了卫恒后面。
太子的銮驾自是奢华,但从外表便可看出,要比普通规制的马车大了三倍不止。内铺波斯地毯,软垫靠背与桌几一应俱全,还设有一方小书架,方便乘坐之人翻阅。
卫恒见她捧着公文登车,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扶她,看着前面的萧绎棠,抬至空中的手只得颓然落下。眼看着小路子搀扶她进入了车内,那车帘将他的视线完全隔离,像是无法逾越的沟渠。
“将军,云麾将军问您是否可以动身?”
他紧紧握住剑柄,“出发。”骑上马,向队伍最前方打马而去。
梁竹音跟随萧绎棠之后登上了马车,自觉将公文放置在桌几上,跪坐在他对侧,身后即是车门。
随着禁卫军扬鞭,车驾缓缓动了起来。
路过城门之时,听得外面一阵喧哗,原来是凉州百姓再次跪送太子殿下。
梁竹音知晓他临行之前亲自书写一道谕旨,将如何安抚凉州百姓,朝廷对于农田开垦者将减免三载赋税逐一列清。百姓得知是太子殿下所为,并且惩治了称霸多年的贪官,均自发前来相送。
萧绎棠却好似未闻,指了指公文中夹着的药方,“这些我随手拟出的方子,你好生整理校对一番,回宫后命人送至太医院。”随即看起了公文。
梁竹音应是,仔细将方子抽出,细细查阅起来。
她发现其中一张方子很特别,字体陌生,笔迹瘦劲很是独特,与平日里他批复奏疏时的笔迹大不相同。这一手好字,明明看上去是那般赏心悦目,为何不愿示人,非要再次誊抄一遍。
她有些手痒,想尝试练习临摹。
悄悄向对面看过去,见他专心审阅着公文,依旧身姿挺直。自从入宫以来,从未见他威仪不肃过,无论何时都将最好的仪态呈现在众人面前,可见他母妃也定然是一名大家闺秀,这童子功并不是一朝一夕练就而成的。
“我脸上有东西么?”
又来了!她的心咚的一跳。
他并未抬头便知一切,难道真的是二郎神托生而来……
“没……没有,臣在走神。”梁竹音情急之下,只得如实交代。
“唔,在想什么?”萧绎棠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抠着手指的她。
每次神游太虚时,都能被他发现,就连小动作都千篇一律。
梁竹音自然不能说出方才所想,看着眼前的药方,只得说道:“臣见过殿下的字迹,但是这张方子……”
萧绎棠一脸疑惑,接过一看,是第一次为她施针后睡梦中想出的方子,次日起身时怕忘记,便随手记录下来。
除了父皇与师父,朝中无人得见他的真迹,只知晓他的字迹无人能仿。也有人拿着谣传的字迹去临摹,阿恒曾戏言,坊间甚至叫价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