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这个秋天按理来说是一个和其他秋天没有区别的季节。我没有想到在一开始就遇到了魔力。
在北京机场那种闹哄哄的环境里,我遇见了一群记者熟人,他们在一个大公司的安排下,无非是ib、ntt之类由三个字母组成,甚是神气的名字,正要集体去某地采访。一群人百无聊赖地跟在一个正在计算人数神情紧张的公司市场人员背后鱼贯而行,看见我从另外的闸口进入,不由得齐声叫我的名字,并且一起挥手,那场面甚是壮观。
我目瞪口呆,被人问到:&ldo;去哪里?&rdo;顺口回答出已经熟记在心的答案:&ldo;上海。&rdo;
&ldo;太巧了,我们也去上海。&rdo;
问题接二连三接踵而至:什么你住哪里什么时间的航班和我们是一班飞机吗不会那么巧吧?我魂飞魄散,随即败下阵来,拔腿就跑。
&ldo;你总是遇见戏剧性的事件吗?&rdo;
&ldo;还行吧。&rdo;我思考了一会,谦虚地说:&ldo;我一生遇见的事情中有比这更富于戏剧性的。&rdo;
他笑笑,以为我在开玩笑。
他对魔力一事显然一无所知,而我对此则缄口不言。
第一个晚上,我们在露台上坐到很晚。海雾很重,带着咸味,我的头发因为湿润的空气而变得比干燥的天气里更加卷曲,椅子上金属的部分渗着水珠,触手冰凉。
这天没有月亮,空气中有雨的味道。
我蹲下来,脸挨近他的膝盖,他的眼睛反映出不远处的路灯,在黑暗中闪烁。
&ldo;你到底想要什么呢?&rdo;
我沉吟半晌,我要什么呢?当人们还在过程中,尚未或者永远无法得出结论,无需嫁娶的时候……在这会儿,好象想出要什么也是一件挺困难的事情。
&ldo;我想要你对我好。&rdo;
&ldo;这是当然……可是,什么是对你好呢?&rdo;
&ldo;我不知道。&rdo;
双城故事(2)
……
&ldo;具体一点。&rdo;
&ldo;具体一点的话,我想要你叫我的名字,用手抚摩我的头发。&rdo;
……
&ldo;我从来没有抚摩过人的头发,感觉像摸小动物似的……&rdo;他笑:&ldo;这样对吗?&rdo;
&ldo;对的。&rdo;
他的手指在我的头发中穿过,穿过头发的手小心翼翼,而且温柔。
&ldo;在这方面我没有什么经验。&rdo;
我笑起来,这话是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
&ldo;其实,你只要很温柔很温柔就对了。&rdo;
我们都没有经验,我指的是这样相处。尽管以后可能会有很多次,还会遇见其他的人,但是起码现在还没有过。所以我告诉他,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像他不知道怎么抚摩人的头发,就像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就像我们不知道这样的一夜以后会发生什么……但是没有关系,我们只要温柔,尽量温柔就可以了,温柔,温柔……
温柔不会办错事,起码现在不会。剩下的,就只有交给时间和运气了。
但是魔力是另外一回事情,魔力和经验时间无关。魔力可以让你的生活一瞬间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景象。魔力遍布世界每一个角落,但是和流行感冒不一样,只会在特定情况下传染具有某种特质的人。一旦你可以听懂猫语,便会发现,日常所见的一切都将暂时退后,就像舞台上更换布景,就像爱丽丝通过镜子进入了那边的世界,你的生活你的经历和你的遭遇,一切将涣然如新。
总之,魔力这东西很难解释,有些人永远与之绝缘,有的人永远都无法免疫,哪怕他们一再被魔力引入歧途。
所以说,魔力很危险,这是在描述,而魔力是会消减的,这是在下结论。
二
2000年全年多事,我的几个朋友开的网络公司倒闭了,起码在家呆了半年,他们抽无数根烟,看各种盗版dvd,而且一有机会就到东直门的大排挡去呼朋唤友,不醉不归。我记得那时来的人形形色色,认识不认识的总是坐满一桌,大家推杯把盏喷云吐雾,一直要坐到下半夜。
这些人里有正在紧缩开支的网络公司里的市场人员;有正在挖空心思试图把钱要回来的公关公司客户经理,他们在网络热潮里一时头昏为一些网站的市场活动垫了钱;有手里还有不少风险投资,却苦于无法花完的少数幸运儿,他们的噩梦是一旦钱花光了,没有人接着投钱,而钱迟早是要花完的;还有就是那些认为自己的想法和模式可以实现互联网赢利梦想的后来者……
在那个梦想和梦想破灭交替的时期,人们形成了这样一些习惯:在小饭馆的灯光下讲述自己和几百万擦肩而过的故事,找工作却对薪水的落差诸多不满,成群结队地出去西藏自助旅行……
在这个乱哄哄的季节里,还有很多人就这么消失了。
我苦于睡眠不足,一天到晚眼圈发青,太阳穴抽痛,打了太多的手机。我和几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坐在一起,她们都是网络时代的专栏作家,在晨昏颠倒生活,脸色灰暗,无一例外地超重。这是因为你一旦以写作为职业的话,就会觉得自己特别可怜,每次动笔之前都要靠大吃来消解痛苦。写完之后,你又会觉得自己可怜,还是要大吃一顿,再加上每次动笔都在晚上,不知不觉中就积累了大量的脂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