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终于抬头淡淡瞥了他一眼,也刚好让谢玄看清楚了他面目全非的脸。
谢玄大惊失色,作势便要转身喊人:“我马上去找御医,你一定会没事的!”
使劲地闭了闭眼,琼华伸手拉住了一向云淡风轻的人,如今却在自己面前惊慌失措得像个孩子,心头开始钝疼:“药石罔顾,没用了。”
有一瞬间的茫然,谢玄凄怆地捏住他的手腕,目光含刺,继续追问道:“是谁做的?究竟是谁?谁竟然敢伤你?”
被他紧紧捏着手腕,琼华只觉得一阵牵丝般的酸痛从手腕渗进心底。他望着谢玄阴沉的双目,轻声道:“是你。”
“是你。”琼华重复道,“你做过的所有的事情,所有恶果都会报应在我身上,你明白了吗?”
心底最害怕的事情终于成了真,那些诅咒,那些报应……谢玄紧紧抿着唇,从背后抱着琼华,恨不得自己替他承受这些痛楚:“都怪我……”
“没关系。”琼华甚至反过来安慰他,下个瞬间只觉得一滴冰凉的液体滑进了脖颈里,不由怔在了原地。
“我……我一定会治好你……”一向冷情的谢玄竟然也会为了别人而落泪……
轻声叹了一口气,琼华的视线触及了案上的一枚赤红色的碎片,解释道:“没用的,我身上流着一半的妖族血。”
顺着他的视线,谢玄自然也看到了案上那枚红雪三千的残片。依稀有些印象,他记得自己将红雪三千还给了带走步蒹葭的昆玉,在观沧溟被灼伤之后,这柄剑被随手丢给了一个人——望舒。
望舒……望舒!谢玄在心底狠狠地念着这个名字,一时气急攻心,竟有一股腥甜从口中涌了上来。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磕磕绊绊地说:“或许……我该离你远点。”
这样,一切恶果便会报应在我自己身上。
“是啊,或许你是该离我远一点。”琼华赞许地点了点头,“听说弱水和长河也死了,若不是你一时留情,我怕是也已经死了。可是我要是离你太远,谁又能来替你承受这些报应?”
“咳咳咳咳咳——”谢玄猛地咳嗽了起来,似乎要将整个肺都咳出来,脸都憋得通红。
“反正你也喝下了我亲手放下的毒药,命不久矣,要不我陪你一起死吧。”琼华用指尖慢条斯理摩挲着那柄能要他命的诛邪剑。
“不行!”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力气,谢玄猛地推开他,抓起红雪三千的残片,作势竟去吞剑。
琼华被他撞得一个踉跄,愣愣地跌坐在地上,望着他红着眼,犹如一匹来自北方的孤狼般声嘶力竭地宣示:“我可以为你而死。但若我死后,有人敢欺负你,那我化成厉鬼都不会放过他们。”
话音甫落,他便如同一个破布娃娃般倒了下来,琼华伸手去按住他嘴边不住涌出的血,却怎么止不住。
“阿玄?”
他连唤了几声,都没人应答,像是疯了一样的去探他微弱的脉搏。抱着昏迷不醒的谢玄在冰冷的地板坐了许久,直至全身都冷透,他才恍若梦中惊醒一般,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
“大殿下?”杜如晦惊诧地望了他一眼,见他不语,便执起伞默默地跟在身后。
宫门在眼前一层层的开启,步伐起落间,卷起些许飞起的尘沙,打在宫门上,正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漆黑如墨,想从夜色中走来一样。昆玉这一路走来竟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他越过唯唯诺诺俯身在两旁的宫人,兀自踏进了金碧辉煌的殿堂之中。
正中的黄金宝座之上,端坐着一个身着玄金龙袍的人,峨冠玉带加身,整个人都仿若在光华笼罩之中,看上去器宇轩昂,睥睨天下。
若不是目光流转之间那股熟悉的神采,昆玉都没有认出他来。
所有人都在等他迈出宫殿,接受万人朝拜。他忽然站起了身,一步一步仿佛踏着满天星河而来。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短短几步,也许真能走到海枯石烂。
擦肩之际,夕照忽然停驻了脚步:“如果我称帝的话,会给你我的子民带来和平,你相信我吗?”
昆玉淡淡敛起眉目,并没有回答。
就在此时,夕照忽然扭过头,一对眸子异常的亮,整个人都仿佛明媚了起来:“昆玉,我以帝王之名,在此为千年来对妖族的迫害道歉,”
一旁的清明还未来得及阻止,便见到他两膝一弯,竟然在众人面前直直地跪了下来。夕照定定地望着神色未变的昆玉,带着些许商量的语气:“若你能成为我的皇后,这便是我曾许诺的千秋万代。”
“我拒绝。”昆玉毫不留情地拒绝,在夕照脸色大变之时,道,“是你做我的皇后还差不多。”
夕照真心实意地笑了,这一笑,犹如春风拂过冰河,云想衣裳花想容。他想起了昆玉在他失去听力期间暗自说过的话,轻笑道:“这下,你不会再逃离了吧……”
昆玉没有回答,却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
“谢玄已然不久于人世,一切尽在掌握中,那我们——”微微用力,却拉不动身后的人,些微的疑惑爬上面庞,夕照扭头望着他,仿佛一眼万年,再也没有移开眼。
清明见到他们四目对视,仿若定格的画面,捏着圣旨,忍不住出声催促道:“你们以后不是有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