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车楼主,你,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rdo;燕惜羽失神地望着那个空无一物的袖筒,心中隐约觉得这应该和自己当年的出走有着莫大的关联。
若此事真是如他所想,那么当年自己的意气之举究竟还连累了多少人?自己的那次奇遇是不是所有关心自己的人,用不同的代价从老天爷手里交换回来的?还是像他原先设想的那般,仅仅是因为上苍心生垂怜,以此来弥补当初自己所受的那些苦难?
随着背脊的了冷汗剧增,燕惜羽已经不敢再往深处细究。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当年的洒脱离去是自己所做过的最为合情合理的决定,也是最替所有人着想的安排。却不料,今日里耳听目睹的一桩桩意外都令得燕惜羽不得不怀疑‐‐当年,他或许真是做错了。
&ldo;咣当&rdo;的一声巨响把原先都处于震惊的燕惜羽和车冉吓了一大跳,只听得有人大叫了一声&ldo;燕大哥!&rdo;,尔后便从院中冲了出来。对方三步并成两步地奔到了院门口,也顾不得对伯赏闻玗和连庭秋行礼,一下子抓住了燕惜羽的胳膊,热泪盈眶地说道:&ldo;燕大哥,燕大哥,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没死,我就知道!&rdo;
燕惜羽本想对着那人崭露出几分的笑颜,也算是对得起对方的惦念之情。可是现在他心中堆满了担忧和悔恨,即便是有一些重逢的喜悦却也被立刻掩埋到了最低层。所以燕惜羽只能尽力控制住自己莫要流露出太多的萧瑟之意,点点头道:&ldo;嗯,四顷,别哭,我没死。你好像长高了不少!&rdo;
情绪激动的四顷听燕惜羽这么一说,连忙反手摸了把眼泪,然后仿佛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用力拽着燕惜羽往院中快步走去。他一边急行,一边还慌忙不迭地说道:&ldo;快,燕大哥,你快跟我来。公子因为想你已经变得不正常了,就连连总管都说没法治。若是他看见你回来了,说不定病就会好了。&rdo;
从敲开大门的那一刻起,燕惜羽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能够坦然地面对将会在&ldo;涧水阁&rdo;中见到的一切。可是车冉判若两人的变化像是一击当头闷棍,又令得燕惜羽突生怯意。
身不由己地跟着四顷奔走,燕惜羽的心中矛盾不已。他一方面很想尽快见到隽遥,所以主动加快了速度,而另一方面他又害怕见到隽遥,以至于喊停的话语不断在舌尖上打滚,几次脱口而出,却在张嘴的那一瞬功败垂成。
好在&ldo;涧水阁&rdo;并不是很大,正当燕惜羽仍在踌躇不定之时,他已经被四顷拖到了百木萧条的后花园。原本应是枯枝荒糙的季节里,一棵不高的紫玉兰竟然一反规律地展蕊吐芳。
在那紫绿相间的花树下,一个青衣男子手持一管翠竹洞箫,正在观赏树枝上的娇蕊。那张如玉似雪的脸颊上带着健康的粉红,浓密的睫毛下一双晶亮的双眸神采奕奕。初冬时分的金黄色阳光投she在他的鼻尖上,闪出了淡淡的亮色。而在他的脸上,燕惜羽看见了这世间最为温柔的笑容……
不由自主地被那抹笑容所迷惑,燕惜羽想要立刻靠上前去。可是他的左脚刚提起来,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伯赏闻玗便眼明手快地抓住了他,并附在他的耳边细若蚊蝇地说道:&ldo;惜羽,别过去。他已经不是你所熟悉的隽遥了。&rdo;
&ldo;放开我!&rdo;燕惜羽见到了朝思暮想之人近在眼前,而且与自己记忆中的样子毫无分别,当即便下意识地忘记了先前连庭秋所述之事,自然也就不愿再受到约束。所以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声说到:&ldo;你胡说,伯赏闻玗,你在骗我。他不是好好的吗?他哪里疯了?让我过去!&rdo;
可是就在燕惜羽反抗得最厉害的时候,突然听见身边的连庭秋惊呼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燕惜羽就觉得眼前青影一晃,顿时左脸下半部分火辣辣地痛成了一片,而也就是在相同的一息之际,燕惜羽觉得自己被人用力拉了一把,使得他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步履踉跄地倒进了一个温暖宽阔的胸膛中。
等到燕惜羽定睛看清楚眼前发生的状况时,伯赏闻玗的右手小臂上正架着隽遥的左掌。隽遥冷着一张俊脸,怒目横眉地瞪着伯赏闻玗。而伯赏闻玗见到燕惜羽的半边脸孔已经变成了赤红色,不由气上心头。
他一边护着胸前的燕惜羽,一边怒容可掬地与隽遥对峙而立,并厉声叱责道:&ldo;隽遥,他又没有得罪你,你怎么能随便打人?&rdo;
听见伯赏闻玗这么说,燕惜羽顿时呆若泥塑。不用问他也能猜测到刚才那个瞬息之间发生的事情‐‐在自己和伯赏闻玗拉扯之际,隽遥以奇快的身形赶到了这里,然后给了自己一巴掌。而伯赏闻玗则是将自己往后带了一下,让隽遥的手掌只有一半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燕惜羽从挨到巴掌的那部分皮肉所透出的疼痛程度来估计,若不是伯赏闻玗的及时相救,怕是他现在整个左脸都会红肿起来。一想到这份疼痛竟是来自于那个驻扎在自己心头之人,燕惜羽的胸口便像是被狠狠地刺上了一刀般楚恻不堪,以至于连手脚也飞速地失去了温度。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打自己?是在怨恨自己当初的不信任?还是在惩罚自己的不辞而别?燕惜羽带着满腹的疑惑和万般的酸哀看向了眼前那个神情冷漠之人。
&ldo;哼,这还用问吗,你们的声音太大了!阿羽昨晚睡得不好,现在正在房中补眠。若是他被你们吵醒了,莫说是打人,就是杀了你们几个,我也不会心慈手软!&rdo;
冷情的话语比那畅月的北风更加凛冽,轻而易举便带走了燕惜羽仅存的体温。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熟悉的容颜,却不其然在那人的眼中见到了陌生的落落寡情。即使当初在&ldo;春情欢&rdo;,他们之间还是主仆的关系,燕惜羽也没见过隽遥对自己露出过如此寒薄之色。似乎此刻在隽遥的眼中,自己尚不如蝼蚁糙芥。
伯赏闻玗敏锐地感觉到紧贴着自己的背脊正在轻微颤抖,便忍不住收紧了手臂,想要将自身的力量传递给对方,让他能支持下去。
隽遥见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就冷眼扫了扫这五个人,然后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转身向着自己居住的房间走去。
直到修长的背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后,燕惜羽仍是没能从刚才那一巴掌的打击中回过神来。连庭秋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身边,眉宇间拧出了大大的川字。
燕惜羽茫然失措地抬起眼来,望着眼前身影有些模糊的连庭秋,轻轻开口道:&ldo;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隽遥口中的阿羽不是我吗?难不成还有第二个燕惜羽?&rdo;
&ldo;不是的,惜羽,从头到尾隽遥的心中就只有一个人。只是,那个人不是现在的你,而是生活在他所想象出来的疆界内的燕惜羽。&rdo;连庭秋心痛地伸出手来,将自己手掌贴到了燕惜羽发红的脸颊上。肌肤间的强烈温差让连庭秋忍不住对隽遥产生了一丝的愤恚。
可是,连庭秋也心知肚明,刚才那个并不是真正的隽遥。只怕等到那人的神志恢复如初,知道自己曾经对燕惜羽出手之后,会比任何人都要痛恨他自己。
将连庭秋的话放进脑海中翻腾数遍,燕惜羽终于明白了&ldo;隽遥疯了!&rdo;这四个字所要表达的含义:&ldo;你的意思是,隽遥他现在根本就认不出任何人,每天只靠回忆和假想支撑着他继续过活?&rdo;
&ldo;也不尽是如此。隽遥对以前伺候过他的下人或多或少有些印象,但对我和闻玗却视同陌路。他接受不了你已葬身虎口而他自己却迟到一步,难以救援的事实,于是就逃避到了一个外人不能踏足的禁地之中。或许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如愿以偿地和你厮守在一起。所以,久而久之,那些和你&lso;生前&rso;有着很大关联的人,便在隽遥的记忆中消失了。&rdo;
目不转睛地看着连庭秋将这些话说完,燕惜羽才用力闭了闭双眸,然后慢慢站直了身体,离开了伯赏闻言的胸膛。接着他深深吸了口气,问道:&ldo;庭秋,你真的没有办法治好他吗?&rdo;
闻言,连庭秋暗中幽叹了一声,缓缓摇了摇头:&ldo;这两年我除了研究药理的同时,也在不断寻找着医治之术。只是,隽遥的情况不同于一般的身体受伤,前人的医典中也没留下什么行之有效的方法。所以,我如今仍对此是束手无策。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现在祖师爷回到了山庄内,说不定以他老人家的见闻和医术,能够独辟蹊径也未可知。&rdo;
众人在听了连庭秋的话后,几双眼眸中全都燃起了希望的光芒。陈睿平在外游历了几十年,怕是已经见遍了全天下的奇症怪病。若是由他出马,说不定真能治好隽遥的疯病。
说来也巧,正当伯赏闻玗打算派人四处寻找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陈睿平时,从庭院外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呼唤声:&ldo;小羽毛,你在哪里啊?快出来,我找到了一样好东西!小羽毛……&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