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值,连一毛钱都不值!&ldo;老太太,拿去吧。&rdo;他怜悯地说。
&ldo;噢,现在我可以吃饭了‐‐我要好好吃一顿‐‐&rdo;拿到这笔意外之财后,她像喝醉了一样,连步伐都歪七扭八。一名年轻女子站在那里安静地等着,最后才来到他面前。她一定是低调跟在那老妪身后进来的,他没发现她走来。这个女子已经经过门口两次了,来回各一次。他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她,尽管上一回只是眼角余光扫过,太匆促而没有明确的印象。
她从外面经过,隔着一点距离时看起来比较年轻,这时近距离站在他面前,便显得没那么年轻了。这是因为她在失去青春之后仍保持身材纤细,但她已经有点年纪了,或许就像她之前的那个打杂维生的妇人,只是老化程度不同。
他后颈发线下的细毛突然一阵细微的刺痒,他尽量不要唐突地盯着她瞧,双眼上下扫视一遍就低下头,不让她察觉他的表情。
他的综合印象是:她以前一定很漂亮,最近才开始走下坡,但青春美貌离去得甚快。她隐约散发着一股气质,或许修养很好,但她外壳很坚硬,略显粗糙,还有点廉价,遮掩了她的气质,从外表几乎看不出来。或许现在要逆龄已经来不及了。他看得出来,她老化的过程正在加速,或许是因为毫无节制地成天喝酒,或许是因为最近才开始过着困顿贫穷的生活、还无法适应,或许是她试图用酒精来习惯贫困。他察觉到还有第三个因素,或许是她酗酒或变穷的前因,但不是她看起来这么窘迫的主因,酒精和贫穷的影响超越了那前因:无法负荷的压力、心神不宁、连续数个月累积的愧疚感所导致的恐惧。那个前因留下了一点痕迹,但影乡≈力逐渐退却。现在这样形销骨立是因为近因。她原本个性开朗,现在吃过了苦,应该没有下限了,能过一天算一天。
她看起来似乎三餐不继,两颊都凹陷了,整张脸瘦得皮包骨。她一身黑衣,不是寡妇服丧也不是时尚的黑。这种黑色穿搭只显得邋遢随便,因为不怕脏。就连袜子都是黑色的,鞋子后方各露出一个白色半月型小洞。
她开口了,声音很哑,没日没夜毫不节制地灌廉价威士忌,嗓音才会搞得这么粗糙刺耳。但这时她还是流露出高尚的修养。如果她用字粗俗,那是她的选择,因为她身旁的人恐怕也不谨慎措词,而非她不善言词。&ldo;你还在收购节目单吗?还是我已经来晚了?&rdo;
&ldo;让我们看看你有什么。&rdo;他防备地说。
她从廉价的大包包里拿出两本撂在桌上。同一个晚上,两本成对。黎晶剧场的音乐演出,前一季的。他纳闷着她那天晚上和谁在一起。那时她或许财务稳定且保养得宜,绝对没料到有今日。他假装对照着他要收购的项目清单,看自己的&ldo;收藏&rdo;里还缺哪几项。
&ldo;我好像缺这本,七十五分。&rdo;他说。
他见她眼睛一亮,他就是希望她上钩。
&ldo;还有别的吗?&rdo;他刻意问。&ldo;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喽,你知道的,我今晚这边就要收了。&rdo;
她迟疑了一会。他看到她的眼神飘向她的包包。&ldo;嗯,你会一次买一本吗?&rdo;
&ldo;几本都可以。&rdo;
&ldo;只要我还在这里‐‐&rdo;她再次打开包包,开口朝向自己,不让他看到包包里面,拿出另一本节目单,然后关上包包。他发现她动作很干脆。她递给他节目单,他接过来,转了个方向。
赌场剧院
整整三天下来,这是第一本。他假装随意地打开内页,翻过前面的广告,一路到节目单介绍页。所有节目单上都有周间时间表,&ldo;五月十七日当周节目单。&rdo;他开始呼吸不顺,这就是那一周,他要找的那一周。五月二十日的那一周。他的双眼继续朝下,免得泄漏任何线索。只不过‐‐右上角都没有折痕,不像是折过又傩开,那还是会留下线条压印。这本完全没折过。
他很难装作若无其事。&ldo;只有一本吗?大部分的人会一次拿两本来,你知道的,如果有两本我可以开更高价。&rdo;
她犹豫地看了他一眼,他甚至发现她的手朝包包动了一下,但她马上就放下手。&ldo;你以为我开印刷厂,想要几本就有几本吗?&rdo;
&ldo;有机会的话,我比较喜欢两本两本地买。你那天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去看表演吗?另一本节目‐‐?&rdo;
这对话她不是很喜欢,她猜疑地环视店面,好像在看有没有陷阱。她提高警戒,往后退了一、两步离开柜台。&ldo;够了,我只有一本。你要还是不要?&rdo;
&ldo;一本的价钱不会有两本那么好‐‐&rdo;
她显然很急着到外面开放空间去。&ldo;好吧,你开多少就‐‐&rdo;她甚至就只想从站着的地方伸长手臂拿钱,他没办法让她再靠近结账柜台。
他让她走到门边,然后叫住她,不过声音很和缓,不会让她紧张。&ldo;等一下,我可不可以请你回来一下,有件事我忘了。&rdo;
她脚步稍停,转头露出怀疑又尖锐的眼神看着他。这不是一个人突然被叫住时会有的自然反应。那是戒慎恐惧的眼神。他站起身,朝她勾勾手指,她小声地叫出来,立刻惊惶拔足而奔,绕过店门口,消失在视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