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她不知不觉裹着这件袍子来到这儿,吴老爷又送来几件好看保暖的袄子给她,但她仍然习惯穿上这件过于宽大的衣袍。
也许,穿着这件抱子,就好像有一个熟识的人陪在身边,一起度过冰冷孤单的夜晚;就算脱掉,也要摆在看得见的地方。
呵,素不相识、总是跟她瞪眼的祝九爷竟是她所熟识的人?
她露出一个凄凉的微笑,起了身,倒掉那盆死寂颜色的染料。
4?? 4?? 4??一大早就见鬼了!
祝和畅才走出后巷小门,就被站在大门前的黑影给吓了好大一跳。天色犹黑,黑影模模糊糊的,身子微蹲,在门前放下一团事物。
莫不是放了一个小婴儿认他为爹?祝和畅大惊,就要出声喊人,一见那个转身走到月光下的惨白脸孔,他的声音立刻吞进喉头。
赶到大门前,捡起那团事物,原来是他那件当作丢了的外袍。
她单单为了还他袍子,特地半夜不睡,绕了大半个城过来他这里?
他望向她的背影,摇摇晃晃的,他的脚步声这么大,她却没有回头,是装作没听到吗?还是边走边打盹,糊涂了?
算了。他将袍子折放在手臂上,准备往另一边的货行而去。今天天一亮就得去载货,负责的伙计们应该已经在做准备了,即使他这回不坐阵押送,但仍得过去察看,并做一番行前的训话……去他的训话!
&ldo;九爷,呜……等等我啊。&rdo;祝福揉着惺忪睡眼,拉着穿了一只手臂的外衣,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祝和畅大掌一张,按在他的睡脸上,眼睛鼻子乱揉一通,快速地嘱咐道:&ldo;我不过去货行了,你叫他们留意,货物要扎得牢靠。&rdo;
&ldo;九爷,你去哪里?&rdo;祝福一下子清醒过来。九爷竟然不去训话?
祝和畅早已走出好几步,目光紧紧跟在前头转过街角的瘦小身影。
他是下定决心不再理她了,她的阳关道和他的独木桥再也搭不上边,可是……天还黑啊,一个小姑娘孤伶伶地走在外头,不怕遇到坏人吗?
再说,她走的路径也不对。文彩布庄在城西,她却往东边走;清晨这么冷,她不知道要加件衣服吗!
天际逸出灰濛濛的亮光,点卯的官员轿子出现在街道上,城门打开,外头送菜送鸡的农民蜂拥而入,一时之间,鸡飞狗跳,人声鼎沸,吱吱喳喳好不热闹,而小姑娘夹在人群之间,更觉形单影只,几被淹没不见。
祝和畅加快脚步走出城门,很快就在灰茫的平野间找到她的背影。
她在干什么?而他又在干什么?他既恼她的奇异行径,更恼自己的莫名其妙。他大可上前抓她过来问个清楚,这样跟踪算什么大爷的作为?!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就在他念过七七四十九遍的下不为例时,前头的她终于停下脚步,动也不动,好像在专注看着什么东西。
祝和畅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前面是一方大池塘,周遭是连绵不绝的广袤田野,有的刚刚翻了新土,有的已植下新苗,此时日头微微露了脸,黄土,绿芽,红云,闪动粼粼金光的池塘水影……嗯,这儿果然是看日出的好地方。
可在温暖光明的晨曦里,那个小小的身子竟在簌簌发抖。他心头莫名一拧,双手捏紧了袍子。不管了,就再理会她一次吧,哎,谁教他祝九爷心肠好,越来越懂得行善助人的道理了呢。
岂料才走出两步,小姑娘竟往前冲去,噗通一声就跳下池塘。
&ldo;喂!?不要命了啊!?&rdo;祝和畅吓得扔掉外袍,大步跑向前。这种池塘为了储够用水,通常又深又大,有的农家还兼养鱼为副业……
噗通!他也跟着跳下水,顿时被冰冷的池水冻得全身僵硬,忙使出力气,双手乱捞,再往下潜些,很快就抓到了一只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