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坎背后的人是方艾蒿。
陈九川呆若木鸡,但还是不松手,厉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艾蒿说,我来给黄大婶上坟啊。
陈九川说,那你跑什么?
方艾蒿说,我怕。
陈九川说,你来给我娘上坟,我难道会吃你?
方艾蒿说,那我也怕。人家都说,陈九川杀人不眨眼,我怕你开枪。
陈九川哈哈大笑,这才把枪收起来,认真打量方艾蒿。方艾蒿再也不是过去那个蓬头垢面的小丫头了,她已经是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了,原先骨瘦如柴的身躯就像注了酵头,面团般地发了起来,虽然穿着对襟褂子,胸脯还是隆出了模样。
陈九川看得眼直,差点儿就动起了手脚。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方艾蒿,你刚才说,你是来向我娘道别的,这是怎么回事?我娘死的时候,是不是对你说过什么话?这些年你在哪里,我为什么找不到你?
方艾蒿站起来,拢了拢头发,抻了抻衣襟说,陈九川,我知道你会找我,这些年我也在找你。你犯事之后,刘副团长派人把我送到兵工厂,明里说是照顾黄大婶,其实就是监视黄大婶,怕她寻短见。可是后来她老人家还是没有想开……
陈九川问,这么说,我娘她真是自己跳下去的?
方艾蒿说,黄大婶临死的时候我不在边上,但是她前一天当真对我讲过,说九川没命了,她也不活了。
陈九川没防备,鼻子一酸就嚎出声了,娘啊,儿子对不起你,儿子害了你啊……刚嚎啕两声,戛然而止,对方艾蒿说,你接着往下说吧,我娘最后对你说了什么?
方艾蒿涨红了脸,抬起头来,又赶紧垂下,含糊不清地说,九川哥,恐怕你也知道了,黄大婶她最后的心愿就是……就是让我……嫁给你,管住你。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方艾蒿吓了一跳,扬起脸,更被陈九川的表情吓住了。陈九川的脸被欲望的火焰燃烧的快要扭曲了,连嘴唇都歪了。陈九川突然变得不会说话了,只会说几个字了,方……艾……蒿,方……艾蒿,方艾……蒿……
方艾蒿惊呆了,她明白了他是怎么了,她顿时也是浑身哆嗦,拔腿想跑,可是两腿发软,根本挪不动步子。她说陈九川你怎么啦,你怎么这样啊?
陈九川似乎已经完全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了什么,老天爷都听不懂。陈九川一边嘟囔一边向方艾蒿逼近,猛地一把揽住她,老鹰捉小鸡一般,干脆利落地把她放倒在石板上。方艾蒿想喊喊不出来,只是乱踢乱抓,陈九川二话不说,三下五除二就把她的裤子给扒了。
方艾蒿拼命挣扎,嗓门里发出嗡嗡的声音。方艾蒿说,陈九川,你要犯事啊,你还想被公审吗?……
方艾蒿突然一口唾沫飞了过来,落在陈九川的脸上。陈九川伸手摸了一把,粘在手上的,除了唾沫,还有血。陈九川说,方艾蒿你记住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女人了。
方艾蒿冲陈九川恶狠狠地说,我昨天还不知道会不会给你当女人,今天知道了,我不会当你的女人了。
三
动身之前,陈秋石狠狠地发了一通火,这是他进驻西华山庄之后第一次发火。
陈秋石的火是冲着史吉合发的。史吉合是旅部派给陈秋石的参谋兼副官。当时,当赵子明告诉陈秋石要派史吉合随从的时候,陈秋石冷笑说,我现在又不指挥打仗,既不需要参谋,也不需要副官。要派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没有关系。
赵子明解释说,也不完全是为了监视你,你身边确实需要一个懂得战术的人当随从,你随时有什么战术高见,他也好记下来,万一你牺牲了,也给部队留一笔财富。
陈秋石到了南岳书院之后,一头扎进去住了两个多礼拜,哪里也没有去。这里除了史吉合,还有三团刘锁柱带领的两个排,其中一个排负责守点,另一个排明确任务是给陈秋石当警卫。两个礼拜后,陈秋石提出要去觉灵寺进香,史吉合当然要随行。但陈秋石偏偏不让他随行。陈秋石说,我去觉灵寺进香,既不是政治行为,也不是军事行为,纯粹个人行为,你去干什么?
史吉合说,首长,我是奉命保护你的,你出行,我怎么能置身于外呢?
陈秋石说,史吉合,你要搞清楚,我是离职养病,不是来坐牢的,我还是穿军装带手枪的。你要是不放心,把我的枪下了好了。
史吉合苦笑说,首长,我知道你是离职养病,可是我的任务就是跟着你。请首长体谅下属的难处。
陈秋石火了,把手枪往桌子上一拍说,史吉合,他妈的虎落平川被犬欺,老子今天偏不让你跟着,你要是跟着,不是你开枪,就是我开枪。
天气是好天气,风轻云淡。
陈秋石拎着一根竹制的拐杖,健步登上觉灵寺东边的妙皋峰山腰,在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松树下站定,转身看着气喘吁吁的刘锁柱和他身后的兵,得意地笑说,就你们这脚力,还想监视我?
刘锁柱满头大汗跑上来说,首长,你搞突然袭击,说好了到觉灵寺,你半途改道又到妙皋峰,追兵不如逃兵快啊!
陈秋石哈哈一笑说,刘锁柱,我且问你,假如,我就从妙皋峰往东走,你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
刘锁柱怔了一下,吸吸鼻子,哭丧着脸说,我刚才已经勘察了这个山头的地形,首长你要是逃跑,跑到前方的独立树下,我会开枪,朝天上打。你要是继续逃跑,跑到山下的茶园之前,我的枪口会从天上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