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声音里凶巴巴的味道似乎减弱了些,一副妥协的语气说:&ldo;你搞错了,肯定不是我这儿的问题,我们根本就没用水……&rdo;
&ldo;我不信,你让我看看……&rdo;女人嚷着,不容分说,&ldo;砰&rdo;地把门推开,直往里闯去,&ldo;算我们倒霉,住你们楼下,三天两头闹水灾,装修的屋顶全泡烂了……&rdo;
在房门敞开的一瞬间,我看到门内那个男人有点儿茫然无措的刀条脸。没错儿,这就是赵四,我已把他的照片印在脑海中了。他迟疑了一下,似乎拿不准该马上把门关上,还是先回房把那个突如其来闯入的女人赶出去。很快他做了决定,关上了房门,把灯光以及里面那个仍然持续着的高分贝女声阻断了。
我不知道在房门关上的半分钟里,里面的情形是怎样的。只是本能地在头脑中急速做出了各种分析,试图为下一步行动找到一个最佳方案,既能实现对赵四等人的抓捕,也能保证岳琳的安全(老实说,有片刻时间,我对那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女人是否真是岳琳,实在不抱信心)。从警多年,紧张的气氛经历得并不少,但很少像这次一样,有种无端的茫然。
就在我已经准备向下挪动脚步时,那户房门又一次&ldo;砰&rdo;地被打开了,灯光中,从里面走出的女人被照得十分清晰。她是如假包换的岳琳,虽然她的表情以及她的声音,都与平时那个刑警队长有着天渊之别。现在,她的语气是悻悻然的,&ldo;见鬼,不是这儿的毛病,好好的我家怎么会漏成那样?&rdo;
门内的赵四如释重负,息事宁人地嘟囔一句:&ldo;早跟你说了不是我们的事儿吧……&rdo;他显然不想再和这个吵上门的泼辣女人多啰嗦了,退后一步准备关上房门。
就在岳琳背对赵四从门内走出,直至赵四发着牢骚准备关上房门的短短几秒钟内,我已经看清了灯光下岳琳对我做出的手势。那意思是:里面共有三人,没武器,跟着我冲。我相信隐藏在另一处的林光远也一定看到了岳琳的手势,因为赵四还没来得及将门关上,岳琳已经以快得令人难以相信的速度,急速转身,一记高而有力的摆腿,正中赵四下颌,赵四被踢得连连倒退,直撞到身后的墙上,而我和林光远几乎同时跃到门口,跟随岳琳冲进房内,三下五除二,一对一地制服了三个完全来不及反应的嫌疑人。
令人好笑的一幕是,当我们押着三个嫌疑人准备下楼时,其中一个光着上身的粗壮男人,目光在岳琳几乎半裸的胸上流连片刻,以极下流的言语冲岳琳骂了一句,语气里却充满了沮丧。这个细节,多少可以帮助我想像几分钟前房间内曾发生过的事情。
岳琳随手扯扯滑下的睡裙带,轻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句:&ldo;谁让你好色的!&rdo;
我下意识地掉转目光,回避岳琳暴露的身体。然而我还是没法忽略,此时她的声音已经完全恢复成我所熟悉的那样‐‐虽然我调到她手下工作仅仅才一个星期,可是对她的嗓音,确实已有了熟悉的感觉‐‐圆润、富有质感,以及略显冷淡的平静,与刚才那个刺耳嘈杂的声音,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反差。
上车前,林光远经过我身边,笑着低声说:&ldo;怎么样?有点儿出人意料吧。时间长了,你就习惯她的作风了!&rdo;
我笑笑,不知说什么好。眼睛随意一扫,正巧看到先上车的岳琳正向窗外望着。她的目光是无意识的,有些散漫,五官平静地舒展着,嘴唇微微分开,使得脸上的表情中隐隐掺杂了一丝茫然的味道。我心里轻轻一动,不由地猜测此刻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这时,岳琳似乎被什么声音惊动,倏地挺直身体,迅疾将目光调回车内的嫌疑人身上。那种警觉和敏捷,令人联想到草原上的猎豹。
这就是我的新领导、新同事‐‐刑警队长岳琳留给我的第一次深刻印象。
2
来到刑警队半个月,除了工作之外,我和岳琳没有进行过一句私人性质的谈话。如果不是一个小小的偶然,这种状况也许会一直持续下去。
那天傍晚,我在训练厅先打了一阵子沙袋,接着一口气做了三百多个俯卧撑,最后累得爬不起身,仰面躺在地板上休息。大厅里早就没人了,我没有开灯,光线已经很黯淡。寂静中,我只听见自己筋疲力尽的喘息。这时,训练厅的门沉重地响了一下,有人推门走进来。
我一动不动。来人并没有如我想像的那样打开训练厅的灯,而是径直朝我的方向走来。在即将踢到我的头时,忽然发现了我的存在,轻轻地&ldo;嗯&rdo;了一声,这声音立刻说明了她的女性身份。
厅里的光线很暗,我又是逆光看她,并不能辨认出她的面孔。但我的听力向来奇佳,结合高度的职业敏感,凭着她这一点声音,已经能确定这是岳琳‐‐其实帮助我做判断的还有一个原因,除了刑警队的,极少有女人进训练厅。整个刑警队里,除了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之外,只有岳琳一个女性。而在遇到意外情况时,那轻而镇静的一声&ldo;嗯&rdo;,我相信只可能是岳琳发出的。
果然是她。她也很快辨认出躺在地上的这堆&ldo;烂泥&rdo;是我,退后一步,带着笑意说:&ldo;秦阳平,吓我一跳。&rdo;
我硬撑着从地上坐起来,身上酸酸的没有力气。&ldo;抱歉,我一个人,就没开灯。&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