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辉抱着女儿,到“紫薇阁”时,二老已经起床,容雪在跟前服侍。韵姐儿看见满院子素白灯笼,脸色一肃,低下头去。容辉把女儿托下熊背,柔声招呼:“走,我们去见你祖父和祖母!”又招呼猫熊:“去啃竹子吧。”说着牵起小丫头的手,跨进院门,直入正屋。
众人看见容辉和韵姐儿,齐齐行礼:“二爷,二小姐。”又有人主动提醒:“老太爷、太夫人和大姑娘都在西梢间。”
西梢间大炕上,铺着张大芦席。李母和李蕃宁各着银丝便服,靠在墙角墨绿色大引枕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容雪说话。容雪脱了鞋,穿着件雪绫半壁,盘坐窗前,细说别来情由。夏风轻拂,纱帘轻舞。语声寥寥,更衬得厅室清幽。
珠帘荡漾,父女俩应声进屋。容辉看见父母神色怏怏,没精打采,心里一酸,上前躬身行礼:“爹,娘。”
“起来,过来,让娘看看。”李母心肝肉似的,连忙招容辉到身边相看。容辉当着女儿,很难为情,坐到了炕边椅上。韵姐儿恭恭敬敬,敛衽行礼:“祖父,祖母。”束手站到了一边。
容雪喊了声“二哥”,看见小丫头挺乖,抬手招呼:“韵姐儿,来。”
韵姐儿睁大眼睛,乌溜溜地看着容雪,却不敢上前。待听李母解释:“这是你大姑姑!”这才凑过去。自己爬上炕缘,正过身脱下鞋子,才回身爬到容雪跟前。
容雪笑着揪住韵姐儿的小脸,微笑逗她:“这就是我们韵姐儿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韵姐儿怔怔地看了容辉片刻,才细声细气地喊了声“大姑姑”。
正说话间,忽听“噔噔噔”脚步声响,歆姐儿撩帘跑进内室,笑着敛衽行礼:“祖父,祖母!”抬头看见容辉,又喊了声“二叔”。扭头看见韵姐儿坐在容雪身边,心思到处,欣然会意,睁大眼睛喊:“大姑姑,是你吗?”跑到炕边,三两下蹬下鞋子,就往容雪怀里扑。
容雪微笑应是,也搂过韵姐儿。李母看见两个孙女,微笑解释:“老大家的性子开朗些,你家的,就腼腆多了,可真是倒过来了!”正说话间,周氏抱着茂哥儿,和容光先后进屋。李母见了,忙让周氏抱过孙子。
八岁的容耀,和另一个四岁的,也先后由丫鬟带着进屋。李母向容辉和容雪介绍容露:“这就是你们四妹,也和老二家的一样,生得腼腆。”很是牵强。
容露穿了件银丝半臂,雪绫长裙。虽生得标志,却像没长大的兔子,先恭恭敬敬地见过父亲和嫡母,又怯生生地喊了容辉一声“二哥”,喊了容雪一声“大姐”。再向容光和周氏行过礼后,又分别受了歆姐儿和韵姐儿一声“四姑”,一家人这才见过。
李蕃宁见三兄弟过来,招呼三个儿子一声,带去书房问话:“老大,场面上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东梢间书房里的大画桌前,三人对坐到父亲下手。容光抿了抿嘴:“灵堂就设在家庙。”又商量容辉:“石总管谋了副香楠,问极壤选在哪,还有没有别的要求。”
容辉听得直皱眉头,头脑发热,掌身而起,勃然大怒:“放他娘的狗屁!极壤,让他先躺进去!”
容耀吓了一条,脸皮抽搐,直打哆嗦。容光一怔,目瞪口呆。李蕃宁眼角闪过一抹泪光,拍着大腿,颤声抱怨:“孽障……孽障啊……”
容辉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下,长长吐出:“那副香楠木,让他自己留着,就在家庙里点盏长明灯吧。”
“这……”容光瞠目结舌:“这不太好吧……”
“老二,那天我也在场,知道你的想法。”李蕃宁幽幽叹息:“修仙者参透轮回,看破生死,那是你们的本事。可这本事,是人人都能有的?就当是做给别人看,行不行?”见容辉微愣,接着劝他:“家有家风,国有国法。我也看出来了,这修真界里,更讲究门当户对。你就是不想别人,也该想想你大妹妹,她还没有说亲呢。要是让外人知道,我们家死了媳妇都不管后世,谁还肯和我们结亲?”
这一语说到了容辉心坎里:“总不能因为自己的好恶,耽误别人的好事,何况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容雪。”他深深呼吸,思忖片刻,缓缓点头,接着说:“那就把礼服、常服,各挑十二套吧。开陵也免了,选片地吧。现在是用钱的时候,一切从简。”
容光还有些犹豫,李蕃宁见儿子退步,点头答应:“就按老二说的办。”话刚说完,周氏满脸惊疑,来请众人入席:“爹,素席摆好了。”
“走,先吃饭。”李蕃宁点头招呼,说着带众人去了中间饭厅。素宴罢后,一家人到西梢间喝茶。韵姐儿趁机把黑玉梳子送给祖母,把白玉酒壶送给祖父,逗得老两口欣然微笑。歆姐儿见了,也让小丫鬟捧上装法器的雕花匣子,让老两口挑。
李母颔首微笑:“我们歆姐儿乖,祖母不要,都是你的!”李蕃宁趁机商量兄弟俩:“我们跟前有大丫头就行了,几个小家伙也留在这边。你们都有事情,下午就别往这边跑了。”
容辉也有大事,和容光互望一眼,一齐起身告辞,去往书房。李蕃宁见兄弟俩有商有量,心头稍宽,暗暗点头。李母也吩咐周氏:“把茂哥留在我这,你也去吧。”
周氏也忙得脱不开身,连忙嘱咐歆姐儿:“你要学会照顾弟弟!”这才作别父母,前去家庙布置。
骄阳下,绿荫前,兄弟俩走出“紫薇阁”,忽听树叶摩挲,沙沙声响,猫熊跟着窜出,围着容辉打转,嗅来嗅去。“好了好了!”容辉轻抚熊头,嘱咐猫熊:“你进去陪大伙玩,他们肯定给你好吃的!”说着回手一指正屋,又吩咐门边丫鬟:“把厨房里没吃完的饭菜,全拿给它。”拍了拍熊背,转身而去。
林荫道上,容光询问容辉:“灵兽是这么养的吗?我可听外面的人,灵兽的嘴刁得很,只吃专门调配的灵丹。”
“那得分品种和习性。”容辉也知道得不多,随口解释:“天地中有五虫,赢、鳞、毛、羽、昆。人是万物灵长,龙为水族之长。飞禽以凤凰为长,走兽以麒麟为长。传说走兽修炼到后来,能追本溯源,进化成麒麟。所以凡是有灵性的走兽,都想激发体内的麒麟血脉,这才挑食。咱这熊笨了点,还没开窍,所以什么都吃。”容光恍然大悟,继续问起修真上的事。
容辉边走边说,走到正院后屋,就让容光先去,推辞回屋看看。撩帘进屋,看见金砖素幔间,三张软榻前,摆了十几只大木箱子,众丫鬟正在分门报物造册,于是轻咳一声,询问梅钗:“有数目没有,先说兵器。”
“正好先点了兵器和些日用法器,其它的药材、宝石什么的,我们都不认识。”梅钗敛衽回话,拿起册子念给容辉听:“法剑,三百五十柄。法刀,六百二十把。法盾、两百二十面。法锤,八十二把。法枪,三十五把。其它法器,共九十二把。”
容辉坐到正位上听完,觉得差不多,点了点头,又问梅钗:“大伙用的,也是这种法器吗?”
“哪有这么好。”梅钗摇头苦笑:“我们在金州和人通商,刚开始是买了些兵器,配给了山上修为有成的。后来他们就只卖日用法器,不卖兵器了。大家现在的兵器,要么是从黑市上高价买来的,要么是抢来的。山上亲卫用的,还是百炼钢刀,锁子铜甲。”
容辉暗叹一声,记在心里,接着说:“这里面应该有阵盘吧。”将木箱逐个打开,随手挑出几件司南般的法盘,向众人介绍:“这是最常见的‘八卦阵盘’,只要往这勺子里注入灵力,然后把勺子拿起来,就可以开启一层结界。将带灵力的勺子沾上结界,结界就会消散。用它封印库房,最是方便!”
他说着示范给众人看,果然是勺离法盘,结界开启。勺子碰上灵幕,结界消散。又吩咐梅钗:“拿上装兵器的箱子,随我去一趟书房。”站起身直往外走。
梅钗裣衽应是,抱起箱子,回头吩咐众姐妹:“你们把这种‘八卦阵盘’全找出来,看看哪里能用上,拟个单子,再看二爷怎么说?”众女也是执掌六局的人,欣然会意,点头应是。
夏日骄阳下,红墙碧瓦间,容辉走到“书房”门外,看见从前的“无量阁”,心里不住感慨,听守门小厮喊了声二爷,才回过神来,抬腿进门。
书房建制依旧,仍是前后两院,左右各三间厢房。容辉走进院门,见容光、严良和石万鑫已等在前院中,当下打了声招呼:“大家吃了嘛。”又吩咐容光:“大哥,我这里有些法器,你把亲军叫进来,让他们换身行头。一人一把法刀,一面法盾。”回头吩咐梅钗:“你就帮着分派,检好的发。”见两人点头,又招呼严良和石万鑫:“我们去后面说话。”
严良和石万鑫见梅钗抱着个大箱子,又听容辉说发兵器,顿知数目不少。心头一喜,只乐得眉开眼笑。听见招呼,才回过神来,汲汲前去跟去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