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放下书,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低声道:“这奴才没规矩,我这就去派人,将他捉回来。”
语气冰冷得很,像是在刻意掩饰自己方才的失神。
听到他这话,君怀琅回过头来,连忙拦住他:“不必麻烦了,我去叫——”
他回身,正要将拂衣唤进来,却又忽然想起,自己方才路上琢磨着,有些话要对薛晏说。
淑妃要给薛晏做衣服,君怀琅知道,她是因着前几日的事,觉得薛晏受了委屈,笨拙地想要补偿他。
而薛晏如今,也算得上是淑妃名下的孩子。等到开了春,自己离开这里,便要去江南。到了那时,鸣鸾宫中就只剩下薛晏了。
薛晏性子清冷,淑妃又是别别扭扭、需要人上赶着宠着她的性格,想来到那时,两人怕是会泾渭分明,互相都没有交集,冷冰冰的。
君怀琅就想趁着这些日子,试着让薛晏和淑妃亲近些,等自己走了,也不至于让淑妃觉得孤单。
薛晏站在原地,等着他的下文。
这些话,君怀琅觉得私下说更合适些。他停顿了片刻,对薛晏露出了个笑容来:“不用那么麻烦。我知道怎么量,我替你量了就行。”
说着,他拿着卷尺,走上前去。
薛晏听到他这话,动作一顿。
他从没有量体裁衣过,并不知道应当如何量身体的尺寸。
他自小生活在燕郡,又在军营里长大,摸爬滚打,与寻常士兵无异,自然没有替他量体做衣服的丫鬟小厮。
从他被燕王送进军营开始,他穿的便是统一做出的戎装。也幸而拜他的血统所赐,他从小身量就高大些,除了开头的两年衣服不大合身之外,此后都没出过什么问题。
虽然如此,但他向来是野草般的性子,在哪儿都能活得自在。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面对任何他没涉足过的领域,他都能坦然而镇定地面对。
但在君怀琅面前,他忽然有些窘迫,甚至有那么点自惭形秽。
对方是个锦绣堆里长大的、芝兰玉树的小少爷,从小被娇养着长大,自己却有一身洗不掉的土腥味,还混着硝烟和血腥的气息。
他眼睁睁看着君怀琅拿来纸笔,又将卷尺展开,细细看上头的数字。
君怀琅离他很近,低着头时,他能看见君怀琅乌黑的发顶。浅淡的木香,像方才缭绕在君怀琅身边的飞尘一般,撩上了薛晏的鼻端。
他站在原处,心脏紧赶着跳了两下,忽然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搁。
而君怀琅也只是见得多、量惯了罢了,从未动手伺候过别人。他在薛晏身边站定,便一心研究那软尺去了,并未发现薛晏的异常。
“那日还多亏了你。”他一边读软尺上的数字,一边随口道。“若不是你提出让皇上搜查点翠的房间,想必到现在还没人知道,姑母是为什么一直没有孩子。”
薛晏嗯了一声,嗓音有点哑,并没有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