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晏在清平帝面前跪了下来。
“起吧。”清平帝道。“夜里寻朕,是有何事?”
薛晏抬起头看向他,神情平静,并没有半分倨傲的神色,却打骨头里都透出一股不卑不亢。
“回父皇,儿臣方才听祝太医说,永宁公世子是撞了邪,便特来求见父皇。”
谁都没想到,他会将这件事大大方方地亲口说出来。
这话即便要说,也是大家心知肚明就可,自然不能这般放在台面上,光明正大地讲。
方才还下定决心,要给君怀琅灌符水的清平帝也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道:“不过是随口猜测,当不得真……”
薛晏却像没听到一般,接着说道:“儿臣自知,宫中的邪祟唯独儿臣一人,因此永宁公世子的怪疾,定是因儿臣所起。”
他轻描淡写却又笃定地开口,反倒让清平帝心下有两分难受。
哪儿有孩子会这般直言自己是邪祟呢?
更何况,大雍本就重儒学,轻佛道。清平帝迷信,同懂行的人私下说说也就罢了,真教这当事人亲口直言不讳地讲出来,就显得他有多荒唐似的。
清平帝自然不愿承认自己荒唐,一时间尴尬地不知如何应对。
接着,他就见薛晏俯身,冲他磕了个头。
“儿臣请旨,自去宫中佛堂为永宁公世子抄《度厄经》百遍,以镇儿臣身上邪祟。永宁公世子仍旧服药,若待明日仍无法治愈,儿臣再向父皇请罪。”
清平帝愣在原处。
他又听薛晏接着说道:“若有半点差池,儿臣一力承担。”
清平帝片刻都没有言语。
他不得不承认,跪在那儿的,是他和容妃唯一的孩子。可这孩子却受上天苛待,非成了降世的煞星,生来教他父子相妨。
如今他这么请求自己,清平帝有些说不出拒绝的话。
片刻后,他说道:“就如你所言。去吧。”
旁边的聆福吓了一跳,又看了祝太医一眼,上前道:“陛下,那灵台郎……?”
清平帝摆了摆手。
“等到明日,若再好不了,再去请他。”他说道。
其实也是他心里在赌,想看看这抄《度厄经》的法子,能不能镇住薛晏身上的煞。
若真的能行,自己不是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吗?
他没看见,在他身侧的聆福紧张地看了祝太医一眼,而祝太医回了他一个叫他安心的眼神。
不过这一切,都落在了薛晏的眼中。
那双眼,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在那看不见底的深处,却卷集着骇人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