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有个儿子?&rdo;
&ldo;是的,就一个。他在巴黎一家银行工作……&rdo;
&ldo;他和你一起住在这儿圣法尔若吗?&rdo;
&ldo;每天来回太远。他一般是星期日回来和我们一起过……&rdo;
&ldo;我建议你是不是吃些东西?&rdo;
&ldo;不,谢谢!&rdo;她尖叫起来,似乎梅格雷的建议是无礼的举动。
这时他才想到,他没看到她像其他人那样狼吞虎咽地吃一份三明治,或喝一杯列车上盛在不吸油的纸杯里的温葡萄酒。显然,她的尊严容忍不了空话。她以前不可能漂亮,但她五官端正,要是她的态度不那么冷冰冰的话,倒也不无一些魅力。幸亏她的脸上还有一种忧郁的表情,她的脑袋微微歪向一侧,使她的这种表情显得更明显了。
&ldo;为什么有人竟然要杀害我丈夫?你知道他有什么仇人吗?&rdo;
&ldo;没有仇人,也没有朋友!我们像所有那些经历过好日子的人一样,在战后残酷而野蛮的时期里,过着相当孤寂的生活……&rdo;
&ldo;啊,是这样。&rdo;
旅程似乎没有尽头。梅格雷几次走到过道上去抽上几口烟斗。天气炎热,他出了大量的汗,衣服领子已经变软了。他羡慕加莱太太,她似乎没有注意到,就是在阴影里,气温也已高达华氏90至95度,坐在位子上的姿势和他们刚出发时一模一样,就好像她只是坐了一趟公共汽车似的,手提包放在腿上,手搁在包上,头始终微微侧向车厢门一边。
&ldo;他是怎么……怎么被害的?&rdo;
&ldo;电报上没有说……我想他们是早晨发现他死了的……&rdo;
加莱太太浑身一哆嗦,嘴唇张开,一时好像无法正常呼吸似的。
&ldo;那不可能是我丈夫……这张明信片就是证据,不是吗?……我真不该来……&rdo;
不知为什么,确切地说,梅格雷后悔没有把钢琴上那张照片带上,因为他发觉自己的脑子里现在凑不起那张脸的上半部分的模样来了。而对过于宽阔的嘴、硬而稀琉的胡子和肩部裁剪得很蹩脚的晨礼服,印象清晰。
火车抵达特拉基-桑塞尔火车站时已是晚上七点,他们还得沿大街走半英里多路,然后再走过卢瓦尔河上的吊桥。
这不是一条雄伟壮观的大河,只看见无数条小溪在颜色像过熟的玉米那样的沙洲间流动。在其中的二个沙洲小岛上,一个穿着淡黄色套装的男子在钓鱼。卢瓦尔旅馆出现在眼前,它的黄色的正面沿堤岸而立。
太阳射出的光线越来越低,但是空气潮湿、沉闷,仍然使人透不过气来。
这时走在前面的是加莱太太,梅格雷看列一个男子‐‐显然是一个同行‐‐在旅馆附近走来走去,梅格雷皱眉颦额,想着他和这女人看来一定是多么好笑的一对。
度假的人们,大多是全家一起,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正坐在玻璃游廊上用晚餐,戴着白帽、围着白围裙的女招待们忙碌地跑来跑去。
加莱太太已经看见了旅馆招牌,招牌周围是各个夜总会的标记。她匆匆地径直朝旅馆大门走去。
&ldo;司法警察局的?&rdo;那个值班的拦住梅格雷问。
&ldo;什么事?&rdo;
&ldo;他们已把他移到市政厅去了。你最好快去,八点他们要进行尸体解剖。你赶得正及时。&rdo;
该开始认识这个死者了!梅格雷仍然慢吞吞地拖着脚步走去,像一个要完成一项困难而不愉快任务的人那样。后来,他有充分时间从头至尾回忆这第二次相会的情景;再也不会有第三次了。
在孕育着暴风雨的傍晚的亮光里,村子显得死白色的。鸡和鹅群穿越公路,过去大约五百码,有一块阴凉处,两个系着蓝围裙的男人正在给一匹马打马掌。
市政厅对面一家咖啡馆的平台上,人们坐在一张张桌子边,从红黄条子遮篷的阴影里,透出一股冰啤酒的香味,冰块浮在香味浓郁的开胃酒里,巴黎的报纸刚到。
广场中间停着三辆汽车,一个护士正在寻找药店。在市政厅内,有个女人用水哗哗地冲洗着灰石板走廊。
&ldo;对不起!……尸体?……&rdo;
&ldo;在后面!……在学校健身房里……先生们都在那里……你们可么打这儿过去……&rdo;她指了指一扇上方写着&ldo;女士们&rdo;字样的门,房子另一扇门的上方同样写着&ldo;男士们&rdo;的字样。
加莱太太带着出乎意料的自信往前走。梅格雷估计,是她内心的焦虑驱使她这样的。
在学校院子里,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抽着纸烟在来回走动,好像在等待什么似的。他还不时搓搓那双显得神经过敏的手。另两个人在一张桌子边低声交谈,桌子上,一条白被单下,躺着一具死尸。
探长试图制止他那位同伴急匆匆地往前赶,但来不及干预了。她已经走进健身房,她在桌子前站了一会儿,然后用力吸了口气,猛地探开了床单。
她没有哭。那两个在说话的男人转过身惊讶地看着她。医生边戴橡皮手套,边冲着一扇门喊道:&ldo;昂热尔小姐还没有回来吗?&rdo;他说着脱下一只手套,又点上了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