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我刚才听到你和斯坦弗医生相认时的对话,你提醒他你俩在巴茨时是同学。这一点,加上你曾经参过军,最符合逻辑的推论就出来了。你最近在热带待了不少时间,你的皮肤黝黑说明了这一点——晒伤,因为晒黑的地方不超过腕关节,你的手腕还是白色的。那就只能是阿富汗了,因为你的外表看来遭受过一番磨难,而这世上还没有任何其他国家,能让英国人受到如此多的折磨。”
在他做这番详细说明的同时,我们还在小巷的迷宫中快速穿行。他的呼吸甚至都没有一丝凌乱,他的双眼还在寻觅、确认着我们的猎物在泥浆中留下的痕迹。
“我还能再说出更多有关你的事来,”他继续道,“只要你能给我一件私人物品,让我详细研究一两分钟。比如说,给我一块怀表。不过现在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对,没法完整地把我的理论演示给你看。跟上了,华生医生!”
我有点脱力了。我的肩膀拖累了我,我在白沙瓦卧床不起的那几周,以及随后从奥龙特斯河出发,乘船从卡拉奇到朴茨茅斯的那段无所事事的日子,折损了我的精力。
“你知道我的名字,”我气喘吁吁地说道,“当然。那一定是我在向斯坦弗自报家门时,你也听到了。不过,我……先生,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
“福尔摩斯。歇洛克·福尔摩斯。我得说很高兴认识你,倘若在更放松更愉快的环境里,我很乐意和你握个手。就当我们已经正式地做过了彼此的自我介绍吧,日后我们还可以——”
他的话突然中断,眉头也皱了起来。我们此时正好停在一盏煤气灯下,在伦敦的这片黑暗如野兔窝般的地方,这东西可不常见。在它的灯光下,我能看到福尔摩斯用来伪装出老年人灰败肤色的油彩,此时已出现了一道道汗水淌过的痕迹。他那假胡子的一角已从脸颊上脱开,刚才那一番活动带来的热气,让化妆胶水失去了黏性。我甚至还能发现,他那酒糟鼻也不过就是油灰调出来的狡猾把戏。
“斯坦弗医生比我想象的要更聪明。”他咬牙说道,“看,我们现在来到了一条主路上,他的脚印在人行道的这儿没了,边上就是几道马路上的车辙。”
“出租马车。”我说。我弯下腰,将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方,不住喘气,我很高兴现在能休息上一会儿。恐怕我也没法继续追下去了。“他招了一辆二轮轻马车。”
“不,”福尔摩斯回答,“不是二轮轻马车。泥巴里有两套平行的车辙,这说明是一辆四轮的马车,而不是二轮马车。考虑到车轴之间的距离很短,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是四轮四座马车,而不是四轮两座马车。”
“但它依然有可能是一辆出租马车。有不少四轮马车被用来出租。”
“现在这么晚了,没有出租马车的车夫会在这一带游荡招揽生意的。客源不足会浪费他们的时间,此外,这儿还有不少运货马车的车夫,不仅会抢他们的现金盒,还会抢他们客人的钱,这都妨碍了出租马车在这地方出现。不,这是一辆私人的四轮四座马车——如果你坚持的话,也可以叫它出租马车——是斯坦弗事先租来或借来的,目的就是将他和他希望带着过夜的那个年轻姑娘一起迅速带离这里。”
“这不过是推断罢了,”我说,“全是猜测。”
“我从来不猜测!”福尔摩斯的反应十分激动,他的双眼在灯光下闪动着光芒,“要是你对我稍有一点点了解,医生,你就会知道这一点。我的推论完全是基于分析得出的结论。我说斯坦弗乘四轮四座马车逃走,那只是因为他确实这么做了。他是步行去酒吧的。我知道这一点,因为我也是步行跟着他去的。除此之外,马车停在附近很有战略意义,这样一来,他就可以迅速而不留后患地逃走。”
“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吧。”
“我几乎可以确信。”福尔摩斯失望地看了一眼街头,“好吧,不管怎么说,现在我们已经没有机会再赶上他了。要是他能少占一点先机,情况恐怕就会完全不同。而现在,斯坦弗肯定会避开我们。但今晚也不算毫无收获。”他补了一句,“至少那个可怜的姑娘逃脱了不幸的命运,除非我的判断出了大错。”
“我能问问,到底是什么让你对斯坦弗产生了兴趣吗?”我尽量斟酌句子,以免这话听起来仿佛责难,“为什么你要扮演成一个约克郡老人来跟踪他?这都是为了什么?”
“啊,华生医生,这说来话长。倘若你问这个问题只是为了随意地满足一番好奇心,我恐怕懒得解释。但如果你真的很渴望知道,那我想我能满足你。”
福尔摩斯凑近我,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这给了我一种印象,就仿佛他是在对我做测试,类似某种面试。他以某种不可知的方式对我的正直品行进行评估,而倘若我能通过,便将接触到极大的神秘之事。
我感觉到一阵怒意。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恶作剧。在我面前的男人,这个叫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家伙,他贬低我的方式,让我觉得他是那种爱在伙伴面前表现优越感的类型。就算现在他还顶着掩饰身份的夸张伪装,说话时还带着假装出来的方言口音,他依然很高兴自己能掌握一个别人没有参与其中的秘密。我意识到他故意让自己显得很讨人厌,而我无论是在那天晚上,还是在我生命中的那段时间里,都完全不愿忍耐这种性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