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下一踉跄,心里一慌,眼见双腿无力就要跌下去,手臂被一双手扶住。正欲反抗,回头见着一脸温柔,心情不觉一快。
一个轻柔的声音问:“怎么弄成这样?我来迟了。”
这句话安慰了他所有的痛苦,花非花微蹙着眉,眼中有几许关心。他转撇过头对着她,喘了口气道:“太好了,他们放了你。”心情高兴起来,见到她,抵去了自身所有不幸。花非花歪着头,奇道:“你知道我去了哪里?”江留醉道:“我遇见一个穿黄衫的女子,她说你在她手里。我和他们打了一架,谁知打不过,以为见不着你了。”
花非花皱眉道:“怕是你弄错了,我去了一趟雍穆王府,之后和小童动了手,没见过什么穿黄衫的人。此事慢些再说,你怎么样了?”她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按他的脉。
江留醉顿觉身上不痛了,趁着巷中的灯火看她。她说到和小童打架,他倒是吃了一惊,但见她无事又放下心来。细看去,她满头青丝分毫不乱,衣衫齐整,根本不像和人动过手的模样。能和小童交手全身而退,她的能耐真不可小觑。
想到此处,他苦笑道:“我不如你,被人打成这样。”
“什么人?”
“我不知道。”江留醉叹气。想到对方对他了如指掌,他对对方却一无所知,心里如有一只大蜘蛛在爬。
“你发什么呆?……又中过毒,身子虚得很。”
他出了会儿神,“他们居然知道我的身世……”他说得低而含糊,她“嗯”了一句,江留醉掩饰地笑笑,“我好多了,多谢你。”
“不必客气。”她看着他的眼,“你以为我被人抓走了?”
“是呀。”他自嘲地笑。
她显出柔和的笑意,“若我真落到别人手里,你会救我么?”
“当然要救。”他尚有下文,碰着她清亮的眸子,咽了回去。
她移开目光,笑道:“你真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他忍了忍,终于说道:“我们是朋友,怎算是管闲事?”
她不答,过了会儿,低低叹了声,“相识就算是朋友了?难怪你没什么名气,倒也交了些朋友。”
他愣住,伤口又疼起来,想看出她的心意,忍不住“哼”了一声。
花非花走快几步,一个人在前面道:“你要回王府,这路不对。”兀自一人在前领路,不再扶他。江留醉哼哼了几声,花非花像未曾听见,他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心里便有几分难过。
花非花始终未回头,步子并不快,他咬紧牙远远跟着,不明白何以她转变如此之快,一发愣落得更远,只好什么都不想,尽力赶着。
走着走着,王府已近,江留醉开始认得路了,脚步笨拙得地像个瘸子,与白天的洒脱迥异。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不觉走到王府门口。一名家丁见了两人,笑迎上来,对着江留醉行过礼,称世子正在花房相候,又问花非花姓名。那家丁随即在前领路,将两人带往花房。
第十二章异匠
郦逊之沿附近巷口找了一圈,均未见花非花,只得走回府等候。刚至王府门前,冷不防被蹦出的雪凤凰一把扯住,责怪他道:“你跑到哪里去了?害我苦等,立在这儿像块石头,都要冻坏了。”
他这才想起家里有这个难缠的人物,见她容光焕发,一身簇新的缃色茧绸夹袄配上镜花绫襦裙,衬得眉目温柔大方,忙称赞了几句。雪凤凰心头大悦,忘了计较他的过失,夸道:“算你有良心,这顿饭吃得我胃口大开,以后顿顿如此,我倒不舍得走了。”
两人谈笑几句,忽闻郦伊杰要见郦逊之。郦逊之眉一蹙,今日王爷已知龙佑帝和太后对他的任命,不晓得会作何反应。雪凤凰看郦逊之脸色变化,知趣地道:“我在定功堂等你。”说完顺着原路回去。
郦逊之揣测着来到父亲所居的安澜院,院内灯火通明,悄无人声。头上的明月,脚下的清辉,衬出院里悠远寂寥的气息。院内的花草在冬日只余枯枝,却依旧干劲有力,决然地露出生生不息之相。
郦逊之静静地穿过,闻到一股浓重的檀香之味,隐约间有梵唱轻飘,仿佛错觉。
他横越长廊,停在郦王爷的居室外,正欲敲门,听见郦伊杰朗声道:“进来。”他恭恭敬敬地走进,他低声地道了句:“父王。”行过一礼。空气里一阵寂静,听郦伊杰终于出了声,笑声带涩,“我还是你父王么?”郦逊之不吭声。
“今日才知你拜了廉察,未及弱冠担此重任,你以为妥当否?为何不和父王商量,怕我拦你?”郦伊杰平和的语气下暗藏威严。
“是太后任命,逊之不敢违抗。”他没有抬头,父王的脸色想必很难看,他不想看了更内疚。
“是你不想违抗吧。”郦伊杰淡淡地道,“廉察一职,操生杀大权,你……”他没再接下去,盯着儿子看,眼中有一丝不忍。香案上的一炉香烟雾缭绕,青烟袅袅曼曼,缠住了低首无语的郦逊之。
他挥手赶烟,突然抬头道:“想是太后为叫孩儿好好查案,才派了廉察的虚名。父王若不高兴,等逊之办完失银案再辞了不迟。现下孩儿急欲查明真相,找到郡主,还嘉南王清白。父王认为这个轻重如何?”
这番话说得郦伊杰脸色转好,点头道:“你在朝中种种,都由得你罢。既为朝廷做事,今后要知晓分寸,明日早朝不可忘了。张九天也做过官,都该教过你。”郦逊之忙道:“逊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