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留醉心中一动,此人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如真是归魂门下无名之辈,灵山派藏龙卧虎绝不可小觑。他故意扯回灵山道:“是啊,旁人找不到灵山三魂,不足为奇。雁荡之幽,至今无人能探尽。”
阿离淡淡道:“你总惦着他们,说他们不如谈诗论赋、舞刀弄剑来得痛快。”江留醉闻言笑道:“你想谈诗论赋,等到了我家自有我二弟、四弟陪你。那两家伙掉起书袋,比老夫子更厉害。”阿离道:“被你一说,我更想去你那里看看,究竟怎么好法。”
江留醉神往道:“师父唤它作仙灵谷,其天光山色妙处无穷,我反而描绘不出。”
阿离拍拍他的肩,打趣道:“马儿马儿快快跑,载我亲眼瞧一瞧。”江留醉佯怒,“你这家伙,小心我马有失蹄,从这一路跌下去。”阿离哈哈大笑,一时连体内伤痛也忘了,道:“有我传你的内功,怎会如此不济?”
谈笑间江留醉复又背起他,步履轻盈如蚂蚱弹跳于山石丛中,继续前行。彼时雁荡山鲜有人迹,时人行雁荡常须伐木开径,江留醉却如识途老猿,眼前分明没路,生生给他走出一条来。如此越走越深,越走越奇,山迴峰转,直到了一处布满藤蔓丝萝的千丈绝壁下,已是无路。
阿离见他仰望绝壁,正疑他要循壁而上,却见江留醉拨开一处的草木,又用剑将树枝削出一根长棍递来,“你抓稳了我,如有乱草遮路,用它撩开。”江留醉一猫身,阿离方看到绝壁下藏有一个山洞,被无数杂草挡住入口。
江留醉径直钻了进去,阿离伏在他身上,进洞稍一伸手,摸不到顶。等双眼适应了洞中的黑暗,方察出这洞宽五人,高丈余,深不可测。前面有隐约的光芒透出,江留醉摸着石壁,慢慢走过去。
走了十余步,前方的光越来越明亮,阿离想想在横穿山腹,奇道:“难道此山已被凿通?”江留醉道:“不错。”疾行数十步,阿离看清那团光芒竟是一颗镶在壁上的夜明珠,鸡蛋大小,甚是光滑圆润。江留醉眨了眨眼,又往深处看去,点头道:“嗯,这下看得清了。”
两人继续前行,每百步便有一颗同样大小的夜明珠引路,阿离越来越惊异,浑然不知往何处去。洞中偶有风过,夹着新鲜花草的气息,比夜明珠更让阿离奇怪。一般洞穴多有淤积沼气,他所择的练功处因不算深,空气还算流通,但此洞又长又深,呼吸间全无一丝不畅快,不知是何道理。
江留醉知他疑惑,解释道:“此间设计巧妙,透气孔隙极多。”阿离赞叹,“你的家人竟有此本事。”江留醉摇头,“此谷是我师父当年为避战祸无意中找到,里面气象更大,你猜有什么?”
阿离随口道:“莫非有宝藏?”江留醉得意道:“不然。谷中有数座宫殿,全是前朝遗留,可比宝藏还稀罕。”阿离这才明白,点头道:“史书有载,前朝武宗皇帝好大喜功,奢靡成性,造行宫十六处,中有三处未及建成帝已投湖,终湮没不可闻。难道这便是其中一处?”
江留醉道:“想来是了。”得意之色突然尽去,叹气道,“师父初来时此地骸骨遍野,工匠一夜间全数被鸠,也是不祥之地。”
“莫非无人逃出?”阿离问道。江留醉一想,是啊,下毒者会否服毒?还是带着前朝诸多秘密离开?他一摇头,不再想这个问题。住了十几年已把这里当家,外间绝无人进来,世外桃源莫过于此。
长洞终尽,清风迎面,一出洞天已暗黑,繁星点点,山天一色。有水声依稀若编钟乐鸣,阿离一侧目,看到左近一条数百丈的长瀑碎作万千细银,从高崖失足跌下。
“这是银河瀑。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可惜冬日水少,见不真切。这瀑下的驻颜潭水,却是长年不枯,便是几月无雨也是满溢。”
“哦,这是为何?”
“驻颜潭与过客泉相通,有活水源源不断充入。那里的温泉药效颇佳,在里面泡个三天三夜,你的毒不逼出来才怪。”
阿离笑道:“呆待三天三夜,皮也烂了。”他暗自扼腕,力掐合谷、列缺诸穴,压下周身疼痛。一路来他始终强忍痛苦,不让江留醉有丝毫察觉,憋得辛苦,眼看就要支持不住。
走过潭前数方大石,但见冲天翠竹如网密集,一阵风过环佩叮当,宛如迎客。江留醉笑道:“这是绕指林,沿这条素心径往前,就到我们读书之地。”阿离道:“想必又有个雅名。”江留醉道:“不然,我们唤它‘之乎斋’,幼时想的是‘一说之乎者也,立即呜呼哀哉’!”
阿离笑得勉强,神色渐变。
两人说话间到了之乎斋,是一座气象庄严的三层楼阁。江留醉仰头叹道:“此处藏书过万,不知是师父搜罗还是前人留下。”又指了楼南的一座钟鼓楼道,“那是息心楼。平常有事,上息心楼敲钟,谷里就都听得见了。”
阿离笑道:“倒像个和尚庙。”不经意往楼后看去,此时视野开阔,远处飞檐走壁,若干宫殿星罗棋布,不可胜数,方知江留醉前言不虚。如此府第连王公都无福消受,能够享用的唯有万乘之尊。
过了之乎斋是数十亩平地,芳草青青,绿茵似锦,依着一个湖泊,南北各有一座小桥飞渡其上。江留醉停下,皱眉道:“不知他们在何处。”阿离失笑道:“也是,你家里太大,反找不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