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桃李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一点艳羡,与嫉妒。她这个年龄的小孩子,对老师多是又敬又怕,受表扬一句能高兴上天,被批评一句也会沮丧很久。分数也罢成绩也好,只要用功,总能提高得上去,而像他这种,在比大自己很多的人面前不畏手畏脚,与地位高出很多的人都可以平等相处,桃李觉得,这不仅是能力,更是一种天分,再怎么努力也模仿不来的。
当上小队长不久,桃李就察觉到自己在班上被巧玲和她的手下孤立了。她手下管着八个同学,有一大半是巧玲的手下,这些女孩子们根本就不听她的话,她帮渣渣们签字搞不好就是她们告发的。
作为小队长,每天要带领同学一起打扫教室卫生,但是每到打扫时间,巧玲手下的女孩子们就集体去上厕所,磨叽半天再出来。就算不跑,也只会磨洋工,讲不听,催不动。桃李只好自己拼命赶工,往往她们组原本应该八个人完成的活儿,最后都是她带着两三个不属于任何帮派的散兵游勇完成。有两次无法按时完成打扫任务,被老师点名指出的时候,巧玲和她手下的女孩子们就冷眼看着她,看她如何应对。
她的应对就是老老实实接受批评。告状不是她的作风,再说这里老师也不怎么管学生,再大的错,顶多批评几句了事。告状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会给自己招来更大的麻烦。当然,一个小队长而已,她也可以甩手不干,区重点学校的学习委员都做过,混混学校里管着几个小学生的小队长她并不是很稀罕,但她却不愿令那些为自己投票的渣渣们失望,再说,被人家排斥,只能当缩头乌龟,这也不是她的作风。
桃李首先对自己前面拒绝巧玲的态度和方式进行了反省。巧玲这种混混学生,无事都还要生非,看谁不顺眼,堵在厕所里扇个耳光,逼人家下跪道歉都是家常便饭。而自己,竟然一再无视她们投来的橄榄枝,孤立和排挤都算是客气的。和她们虽然不是一路人,但作为小队长,一直对立下去也不是办法。为长久计,她认为自己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和她们搞好关系。
桃李通过分析与自我反省,认清了目前处境,准备与巧玲修补关系、拉近距离的时候,班上流行起了腮腺炎,低年级的学生三三两两中招,班级女生们的首领,巧玲也未能幸免。
别人中招后都是直接去医院看病,或是打针或是吃药。巧玲却不是,她左右脸各贴了一片圆膏药来上学。起初大家以为是狗皮膏药,后来听说不是,是癞哈蟆皮制成的。她爸爸下放时在农村做过几年赤脚医生,痴迷中医,现在上海开着一家小诊所,不带她去医院,捉了癞哈蟆回来,剥了皮,给女儿做了药贴。
大家都没见过这个,听说是癞哈蟆皮后都恶心死了。暗地里的嘲笑与指点让自负自傲、平时自称班花的巧玲大受打击,起初不愿去学校,家里躲了两天,又被她妈给赶了出来。无处可去,最终还是只能来学校。同班同学大都怵她,但其他班学生可不管这些,特别是那些大一点的男孩子们,会专门找到三年级的教室来,趴在窗户上,满屋子找那个脸贴癞哈蟆皮膏药的女生,然后喊她名字,叫她露脸出来,给大家观赏。
桃李同桌的腮腺炎也挺严重,针也打了,药也吃了,两三天过去,下颚还是肿得老高。他恐怕桃李说他丑,总是把脸别到一边,不过桃李不害怕,如常和他说话,不时去借个铅笔橡皮擦。这孩子受宠若惊,有求必应。两天密切接触下来,桃李开始头痛,然后起烧。
第9章
桃李跟姆妈报告自己得了腮腺炎时,姆妈气得一巴掌甩到她后脑勺上来:“倒霉透了,怎么这么倒霉的啦!晦气孩子!骨头才治好,又给我生这病!你整天这事那事,会让我们原本就困难的家庭雪上加霜的呀小赤佬!”
桃李请姆妈不要生气,因为有不花钱的土方可以治好,然后让爸爸给自己请上半天假,开车找到同学巧玲家,在巧玲爸的人流小诊所内讨到一副癞哈蟆皮膏药,左右腮当场各贴上一片。爸爸看着好笑,笑了一路,回到家里,姆妈也笑得要死。
膏药贴了一夜,烧就退了。第二天上学去,和巧玲在教室里相遇。巧玲围着围巾,戴着毛线帽,只露了两只眼睛出来。冷不丁的看见桃李脸上和自己同款的丑陋癞哈蟆皮膏药,惊住了,半天,“噗”的一乐:“纪桃李,你怕是有毛病吧。”
“怎么了?”
“丑死了!”
“还好呀,对我挺有效的。”
“好什么好,你是傻子吧?去医院打一针就好,这个要贴好多天!”
刚坐下来后,就有其他班的同学慕名跑来看稀奇,一看,竟然多出一个,成了两个。惊奇之下,招来更多的人来观赏。两个被围观的女生只要眼神对上,自己都忍不住要笑,笑着笑着,颇生出些患难与共、同舟共济的意思来。
下课后,两个人在厕所里又相遇,巧玲警告她说:“哎,下次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要再冷冰冰的了,讨人嫌得很。”
“好的,我知道了。”
一起洗手时,桃李也和她说:“我妈管我太严,也很少给我零花钱,等以后我攒够了零用钱,到时再喊我一起出去逛街吧。”
“谁要喊你出去玩,你看我像缺人陪的样子吗。”
桃李并不生气,不无诚恳道:“反正我就是这样的情况,以后等我条件好一点,到时再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