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和花婆娘并排坐一起,两个人互相好奇打量着。
花婆娘脸膛本就红,头上还戴一个花里胡哨的厚重绣花帽子,大太阳一晒,脸更红,额头和下巴上全是汗。桃李对她的帽子尤其好奇,便问她夏天戴帽子热不热,她摇摇头,又点点头:“热,热。但是帽子要戴的。”
桃李问她为啥,她伸手把帽子仔细扶扶正,腼腆笑着,同时以充满神圣感的语气道:“因为脑袋上住着神灵,神灵一定要戴帽子保护起来。”
桃李便夸赞她的花帽子:“花很多,很好看。”
“花多,好看,才能守护神灵!”
桃李点头:“原来如此!”
主人踩油门,三路车重新发动,蹦蹦跳跳开了一段路,桃李发现方向不对,悄悄问小五:“这是要去哪里?”
小五正在跟车上两个小孩子开心嬉闹,没听见。
车子离开原来的山路,拐往旁边一条从没到过的更细的小道,颠颠簸簸开出好远,直接开到了一大片农田之中。车身在田埂上剧烈地颠簸抖动,桃李都被晃得晕头转向,集市上吃的零食都快要吐出来了,便悄悄去问李上言:“哎,这是哪里?”
李上言坐在她对面,双臂抱肩,巍然不动,只是撩起眼皮对她看了看,很快重新闭上眼睛。没出声。
得。爱咋咋地。
车子在田埂上横冲直撞,最后在一片连绵的土坟包前停下来。主人下了车,从车头以及车厢内搬出一堆堆的东西,叫老婆孩子往坟前运。桃李仔细一瞅,发现有煮好的饭菜,有水果,有纸钱,还有两张疑似孩子成绩单的纸片。
东西搬运完毕,主人领着老婆孩子往坟前一跪,开始喃喃自语,他的云南土话桃李听不懂,但看情形,应该是给老祖宗汇报家中近况,说的无外乎家中是一切安好,孩子成绩也好,你老人家无需挂念之类的。
三个闲人无所事事,就盘腿坐在一旁的田垄上,学主人家,双手合十,一齐给土坟里面躺着的老祖宗弯腰敬礼。主人同老祖宗说了一堆的话,唠了半天的嗑,烧了好多纸钱,后来不知哪里扯出一串鞭炮,点上,坟前噼里啪啦放好久。
上坟仪式繁复琐碎,好半天时间才搞完,三位半路拉来的闲人每人给分了一碗供品用剩的炒米线,主人家手艺不错,炒米线用的是红油,一看就很刺激,带劲儿,而且有酥脆脆的炸黄豆作配菜,除炸黄豆外,面上竟然还卧着一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太惊喜了,太感动了。三个闲人各捧一碗,简直加倍的快乐。
主人家热情劝:“吃吧!吃吧!”
三人端着碗,就坐在坟前把米线吃了,味儿着实不错,一碗吃完,都颇有些意犹未尽。
至于桃李,她本来是有点嫌弃的,而且零食已经吃到七分饱了,奈何米线香气浓厚,还没凑近就被勾起食欲,挑起一筷子,吸溜一下,就嗦进了嘴里,美味无比。一碗米线飞快嗦完。
关于这次坟头嗦米线,闲人桃李的感想就是,要是能少点油,再多点豆,就更完美了。
帮素昧平生的不知哪家的老祖宗上了半天坟,行了半天礼,吃了供品米线,重新坐上主人家的电动三轮车,回到来时的山路上,与主人家热情挥手道别后,桃李才小心问李上言:“哎,言兄,刚刚那个是你熟人和朋友吗?”
李上言一脸惊讶:“为什么会这么问,我又不认识他。”
桃李:“……”
路走大半,看见前面的寨子时,小五低头看看手上,自言自语:“咦,我的开光增高藏药呢?”
桃李说:“刚刚已经被那几只山羊啃光了,你都没看到吗。”
小五:“……”
山路走回家,到寨子前被淹的马路前,桃李脱下板鞋,左手提鞋,右手拎裙摆,熟门熟路蹚过去,刚出水,迎面走来小卖部的老板。桃李看他东瞅瞅西瞅瞅,嘴里嘀嘀咕咕,热心问:“鹅找到了吗?”
老板一拍大腿:“鹅找到了,羊又不见了!倒霉透顶!对了,你们来时路上看到我家的小黑羊了没有?小小的,黑黑的,顶顶好看的?重七斤半的?”
晚饭在家里吃好,桃李独自坐在门槛上看星星,被老奶奶塞了一块锅巴在手,晚饭的菜都是她喜欢吃的,所以吃得挺饱,锅巴有点吃不太下去了,但看着很香的样子,犹豫了一下下,还是接过来,嘎嘣嘎嘣嚼了起来,一边吹着七月里的晚风,听远处的蛙鸣虫叫。这日子,只有两个字好形容,安逸。
安逸了才一会儿,听李上言和小五两个人在灶房里一齐发脾气。
小五叫:“我的锅巴呢?我的锅巴呢?我收在灶台上的锅巴呢!”
桃李赶紧加快吃锅巴的速度。
李上言则生气说:“不是说了我的牛奶不要放蜂蜜的嘛,谁放的!”
加蜂蜜的牛奶李上言不要喝,回屋拎了三弦出来,到门槛上坐下。桃李吃完锅巴,拍拍手,说:“言兄,拉一支最炫民族风来听听嘛?现在很流行的。”
李上言朝她“嗤”的一下,不睬她,自顾自拉了一曲《川江船歌》。一曲终了,发现桃李不错眼珠儿地盯着自己看,问她一句:“干嘛?”
桃李也奇怪:“怎么还听醉了呢?人家醉酒醉烟醉氧,我怎么还醉弦儿了呢?”
他听她发自肺腑的赞美,望着她眼睛里的两颗亮晶晶的小星星,挺得意,本来想回去睡觉的,想一想,重新坐了下来,问她:“还有想要听的吗?”想了一想,又补充了一句,“除了最弦民族风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