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被提前调回城里的工厂,还是因为我抓到了公社私自调遣关系子弟回城的证据,然后仗着一股倔劲儿,扬言上报革委会,上报中央,他们才选择息事宁人,动手脚把我调回了城‐‐我得以解脱。
正文第二十九章:陈年旧事
我这番&ldo;官话&rdo;一讲完,旗娃就做起拍手的动作,对我夸赞不停:&ldo;说得好,这话说得好!有干部水平!&rdo;
我做了一个不屑的笑容,对旗娃说:&ldo;干部水平,呵,也亏你小子生得是时候啊,要是再早个五年十年,凭你那副崇洋媚外的嘴脸,早就靠边站、挨批斗了!&rdo;
&ldo;革命可不是闹着玩的!&rdo;我故作深沉。
&ldo;我看也是。&rdo;刘思革笑嘿嘿的附和我道。
旗娃见刘思革一笑,便望向他,楞了一秒,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直楞起语气问道:&ldo;我说刘老哥,你那名字里,革字前边儿带个思,是说思恋文革吗?&rdo;
&ldo;放屁,瞎说!&rdo;刘思革放下手里的罐头,立即抬头反驳道,&ldo;思革思革,是说反思文革,别再犯错,这还是前年那阵,我自个儿改的名呢,哪里变成思恋了!&rdo;
&ldo;意思是你前几年还犯了错?&rdo;旗娃蔑眨了一下眼睛。
这时,洞外恰巧响了一声惊雷。
刘思革眨眨眼,嘴巴一闭,呆愣的摇摇头。火堆里的柴火这时&ldo;啪啪&rdo;两声响,刘思革却端回罐头,低头吃饭,没有答一个字。
旗娃像是一个木匠,锯断了几个人的交谈。
火堆旁低声的谈话再一次戛然而止,几分钟前的尴尬,又盘绕在洞穴里。
显而易见,旗娃这是问到了刘思革的心坎上。看来刘思革在那十年动乱中,恐怕是做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嚯,我在心里嘲讽道,原来刘思革这老小子不光是在今天放走了山民,过去也不是一根省油的灯嘛!
文革完了他要改名,估计这场仗打完了,他回想起今天自己犯的错,又会改名成&ldo;刘思战&rdo;‐‐意指反思战争!
这种人,就跟整天烧香拜佛的人别无二样:眼下的事情不去做好,却不忘整天念这念那,昨天的错误没总结,倒还把错误带到了明天。
&ldo;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认真吃饭。&rdo;黄班长主动开腔,缓解这无言的尴尬。
&ldo;没事儿,没事儿,&rdo;我看向刘思革,&ldo;国家都说清楚了,那是错误决策,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自然是身不由已,顺流而走。站错队,犯过错,也是很正常的嘛。&rdo;
话是这样讲,但我内心里,不免又对刘思革多了几分鄙夷。
之后,大家便默不作声,喝水的喝水,吃饭的吃饭,添柴的添柴,一直到大家吃完这顿入越的第一顿晚饭。
刘思革冒起了心思,他起身走离火堆,隐至看不清人影的洞穴更里边儿,独自抽烟。黄班长又重新展开地图,拿好作图工具开始了图上作业。
邓鸿超摘掉眼镜,像是在清理上面的垢迹。只有旗娃和我,闲在一边无聊得紧。听声音,洞外的雨势时停时续,轰隆隆的雷声,时大时小,时长时短。
两只腿酸得不行,&ldo;酒饱饭足&rdo;后,困意也悄悄摸了上来。我寻思着,是时候腾地方睡觉了。折回来的芭蕉叶倒是好东西,可以垫着身子用。
&ldo;建国哥,&rdo;旗娃这小话痨还是耐不住寂寞,又张开了嘴巴,&ldo;我琢磨起一件事,想问问你。&rdo;
&ldo;什么事?&rdo;我说。
&ldo;你的事,&rdo;他道,&ldo;这样吧,你愿意讲,我就听,不愿意讲的话,那我也就不琢磨了。&rdo;
&ldo;你问吧。&rdo;我伸展了一下身体。
旗娃盘起双腿,一手捏着下巴,眼珠子朝右上顶着,煞有介事:&ldo;你看你啊,以前做过知青,肚子里有墨水,说话有水平。然后,你还是打过仗的老兵,在部队里又混了那么久。我就琢磨不透了,你这种应该叫能文能武、文武双全吧,怎么也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儿啊!&rdo;
我觉得有些好笑,便问:&ldo;那你告诉我,当过知青打过仗该是什么样?要变成孙悟空那样吗?&rdo;
旗娃摆手:&ldo;不是,你听错意思了。&rdo;
&ldo;我新兵连那会儿的班长跟我讲,以前进过越南的老兵,只要是还留在部队里的,职位都是噌蹭蹭的往上窜。我说不该这个样儿,意思是你这个班长,怎么搁着都不像呀!&rdo;他接着补充道。
&ldo;还是说‐‐&rdo;旗娃看了我一眼,&ldo;刚开始你就挂了花,住了医院?或者你以前是干后勤的?还是另外整出了什么幺蛾子?&rdo;
都说童言无忌,意讲小孩子不懂事,讲话不经大脑思考,所以讲错了话很正常。可旗娃这小子,小半辈子也活过去了,却还是不经世故,更不会讲话‐‐也和童言无忌差不多了。
刘思革被他问了个沉默,而这个让他琢磨了许久的问题,也把我问得哑口无言。
这件事算是我六年兵涯里的一块心病,我自然是不想提起的。
可是我一个&ldo;老资格&rdo;,哪里有被兵蛋子问懵的道理。楞住的我,立即就开始在脑子里准备编纂谎话脱身。如果是在部队里,有手下的兵敢这样问我,只需要呵斥几句就行了,可现在几人共处一穴,我要是破口大骂的话,有些丢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