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桌上,荷西、姐夫和婆婆,在商量到哪里去玩,二姐挟了穿整齐的小孩出来吃饭。
&ldo;三毛,你好了吗?你去铺铺床,我还没有吃饭没有化妆呢!这小孩真缠人。&rdo;
铺好了姐夫姐姐的床,各人都已吃完早餐,我赶快去收碗,拿到厨房去冲洗。
&ldo;三毛,你快点,大家都在等你。&rdo;
&ldo;等我?&rdo;我吃了一惊。
&ldo;快啊!你们这些女人。&rdo;
&ldo;车子太挤,你们去玩,我留下来做中饭。&rdo;
&ldo;三毛,不要耍个性,母亲叫你去你就去。&rdo;
&ldo;那中饭在外面吃?&rdo;我渴望的问。
&ldo;回来吃,晚点吃好吗?&rdo;婆婆又说。
&ldo;好,我去刷牙洗脸就来。&rdo;
&ldo;三毛,你一个早上在做什么,弄到现在还没梳洗。&rdo;荷西不耐烦的催着。
&ldo;我在忙哪!&rdo;忍着气分辩着。
&ldo;忙什么!我们大家都吃最简单的,小孩子们连麦片都没得吃,也不知你昨天瞎买了两大箱什么吃的。&rdo;&ldo;荷西,他们是临时出现的,我买东西时只想到母亲,没想到他们会来。&rdo;
&ldo;走吧!。&rdo;他下楼去发动车子,我这边赶快把中午要吃的肉拿出来解冻,外面喇叭已按个不停了。
挤进车子后座,大家兴高采烈,只有我,呆呆的望着窗外往后倒的树木。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没有一个人问我沙漠逃难的情形,没有一句话问我们那个被迫丢掉了的家。婆婆没有问一声儿子未来的职业,更没有叫我们回马德里去,婆婆知道马德里付了一半钱的房子,而今荷西没有了收入,分期付款要怎么付,她不闻不问。她、姐姐、姐夫,来了一天了,所谈的不过是他们的生活和需求,以及来度假的计划。我们的愁烦,在他们眼里,可能因为太明显了,使得他们亲如母子,也不过问,这是极聪明而有教养的举动。比较之下,中国的父母是多么的愚昧啊!,中国父母只会愁孩子冻饿,恨不能把自己卖了给孩子好处。
开车兜风,在山顶吃冰淇淋,再开下山回来已是下午一点了。我切菜洗菜忙得满头大汗,那边却在喝饭前酒和下酒的小菜。
将桌子开好饭,婆婆开始说了:&ldo;今天的菜比昨天咸,汤也没有煮出味道来。&rdo;
&ldo;可能的,太匆忙了。&rdo;
&ldo;怕匆忙下次不跟去就得了。&rdo;
&ldo;我可没有要去,是荷西你自己叫我不许耍个性‐‐&rdo;&ldo;好啦!母亲面前吵架吗?&rdo;姐夫喝了一声,我不再响了。
吃完饭,收下盘碗,再拚命的把厨房上下洗得雪亮,已是下午四点半了。走出客厅来,正要坐下椅子,婆婆说:&ldo;好啦,我就是在等你空出手来,来,去烤一个蛋糕,母亲来教你。&rdo;
&ldo;我不想烤,没有发粉。&rdo;
&ldo;方便得很的,三毛,走,我们开车去买发粉。&rdo;二姐兴冲冲的给我打气。
我的目光乞怜的转向荷西,他一声不响好似完全置身事外。我低着头去拿车子钥匙,为了一包发粉,开十四公里的路,如果不是在孝顺的前提之下,未免是十分不合算的事。
蛋糕在我婆婆的监督下发好了,接着马上煮咖啡,再放杯子,全家人再度喝下午咖啡吃点心,吃完点心,进城去逛,买东西,看商店,给马德里的家族买礼物,夜间十点半再回来。我已烤好羊腿等着饥饿的一群,吃完晚饭,各自梳洗就寝,我们照例是睡地上,我照例是一夜起床两次管小孩。
五天的日子过去了,我清早六时起床,铺床,做每一份花色不同的早饭,再清洗所有的碗盘,然后开始打扫全家,将小孩大人的衣服收齐,泡进肥皂粉里,拿出中午要吃的菜来解冻,开始洗衣服,晾衣服。这时婆婆们全家都已经出门观光,湿衣服晾上,开始烫干衣服,衣服烫好,分别挂上,做中饭,四菜一汤,加上小孩子们特别要吃的东西,楼下车子喇叭响了,赶快下去接玩累了的婆婆。冷饮先送上,给各人休息;午饭开出来,吃完了,再洗碗,洗完碗,上咖啡,上完咖啡,再洗盘子杯子,弄些点心,再一同回去城里逛逛;逛了回来,晚饭,洗澡,铺婆婆的床,小黛比的沙发,自己的地铺,已是整整站了十六小时。
&ldo;荷西。&rdo;夜间我轻轻的叫先生。
&ldo;嗯?&rdo;
&ldo;他们要住几天?&rdo;
&ldo;你不会问?&rdo;
&ldo;你问比较好,拜托你。&rdo;我埋在枕头里几乎呜咽出来。&ldo;不要急,你烦了他们自然会走。&rdo;
我翻个身不再说话。
我自己妈妈在中国的日子跟我现在一色一样,她做一个四代同堂的主妇,整天满面笑容。为什么我才做了五天,就觉得人生没有意义?
我是一个没有爱心的人,对荷西的家人尚且如此,对外人又会怎么样?我自责得很,我不快乐极了。
我为什么要念书?我念了书,还是想不开;我没有念通书本,我看不出这样繁重的家务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跟荷西整日没有时间说话,我跟谁也没有好好谈过,我是一部家务机器,一部别人不丢铜板就会活动的机器人,简单得连小孩子都知道怎么操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