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当天她起得很早,醒之后就睡不着,昨晚已经在衣柜里挑了半天衣服,好不容易选中一套,早上醒来又觉得不满意,爬起床继续扒拉。
她想打扮得好看些,那是她暗恋过的人,也许现在还恋着,她想在他面前有个美好的形象。但是兴奋一阵,自己就给自己浇冷水,她现在是被人包养的身份,哪有立场去奢望那些。
最后还是选了身寻常的衣裳,为避免迟到,她提前了一刻钟出门,到达湘鄂情时,包间里竟只有陈之城一人。他穿着白色棉质的T恤衫,一头齐整的短发,样子还和四年前一样,阳光活力。
仿佛一下子时空逆转,又回到高一初次见他的时刻,那种蓬勃的心跳,心脏被人紧紧握住的感觉,在见到他的瞬间,又全部都回来了,原本灰蒙蒙的世界,一下变得鲜活起来。
她僵直地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事先准备的台词现在竟想不起一个字,陈之城见她杵在门口,忙招呼她:“今夏,愣着干嘛,进来啊。”
今夏回过神,深吸口气稳住情绪,笑:“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陈之城笑道:“你也没变,还是那么守时。我保守估计,其他人都得迟到十分钟以上。”
今夏就近选了个位置坐下:“你什么时候来北京的?我记得,你之前在南方念大学吧。”
陈之城端起白瓷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转盘上,转到她面前:“毕业后直接就过来了。前两天我收拾东西,翻出咱们以前的毕业照,有那么一两个人,我怎么都想不起名字了。”说着他摇头:“时间这个东西,真可怕。”
今夏端起茶杯,就着杯口喝了一小点,可不是吗,要换做以前,她跟他说句话都会面红耳赤,哪像现在,尽管内心澎湃到不行,面上却稳如泰山:“你想不起的是谁啊?”
“就原来班上最不爱说话的那个女生,还有个男的,总是独来独往,神出鬼没,我总觉得他们名字都到我嗓子眼儿了,可一细想,又不知道叫什么了。”
今夏回忆了片刻:“那个不爱说话的女生,应该是黄薇,独来独往那个男的,好像姓马,叫马什么来着?”
陈之城一拍桌子:“马国伟!”
今夏笑了:“对,就是叫马国伟。”
两人笑了一阵,都有些感慨,不过四年而已,记忆就已经开始褪色,有的名字,慢慢淡出了舞台,那么十年以后呢,四十年以后呢,又还有谁会记得谁?
陈之城摩挲着茶杯口,问:“你跟孙雪梅她们还玩在一起吗?”
今夏摇了摇头,叹气:“就平时打打电话,聊聊QQ,见面时间不多,孙雪梅毕业后,家里就搬到县城了,我念大学时放假回去,能见个一两次吧。”
陈之城想起什么好笑的事,还没说自己就先乐出声来:“以前你去孙雪梅家抄过药方子吗?”
没搬之前,孙雪梅家在镇上开了个小中药铺,她父亲也算是个江湖郎中,那时污染严重,生病的人越来越多,得绝症的也不在少数,在医院治不好的,就怀揣着希望到她父亲这儿讨个偏方。
今夏想到这里,也笑了:“我怎么没抄过,那时以为她父亲能治绝症,愣是想方设法把那开的药方子底儿给偷出来,自己飞快抄好再放回去,抄的那份带回家,放在小铁盒里锁起来,以便将来万一生病,还可以用。”
陈之城大笑:“结果等长大了,到了城市,有了网络,在网上一查那些药材,全是补药,没一样治病的。”笑着笑着,脸色黯了些:“也是,都是些治不好的病,开什么药都没用,这些补药,好歹还起个安慰剂的作用。”
今夏也渐渐收起了笑容,不知道爸爸的病,是不是跟环境有关。这个话题,说着沉重,她便换了个:“你上次去河北跑新闻,是什么内容啊?”然后又仔细地补了一句:“我可以问吗?”
陈之城点头:“当然可以。也不是什么机密,就是去采访一个贫困县的生活状况。”
今夏犹豫片刻,还是问了,虽然她隐约已经知道了答案,也期待他是那样的人:“你为什么选择当记者?”
陈之城咧开嘴笑了,那笑容金灿灿的,温暖干净得耀眼:“揭露社会弊端,匡扶正义,锄强扶弱,是我的理想。”
今夏望着他,仿佛能看见他浑身奔涌的热血,那样鲜红纯净的血液,得要多坚强,才能守护?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不再流着那样的血,当生活逼得她抬不起头来,她只能畏缩地藏身于黑暗,悄悄觊觎着天上的阳光。
良久,她浅浅地笑了:“那我祝你早日成为名扬一方的大记者。”
陈之城摇头,笑:“我倒不希望出名,能做点实事就好了,希望一己之力,能改变这个世界一小点。”
今夏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回他什么,倘若被他知道自己现在的事,大概会从骨子里看不起她吧。然后班长走了进来,巧合地化解了她无话可说的尴尬,陈之城站起身,走过去拥抱班长,两人之前关系就很好,现在一见面,立刻热火朝天地聊开了,今夏安静地坐在一旁当听众,偶尔说上一两句。
人来齐之后,陈之城把菜谱直接递给今夏,让她点菜,有人打趣道:“陈之城,班长远来是客,你不先把菜谱给他,反而给今夏,你什么居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