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你还是不要来了,晚上我回去跟你说吧!”他的声音有些沉,一直沉到了我的心底。
“好,我现在就回家等着你!给我个时间,你几点回得来?”
“我九点之前回去!”他说完就挂了电话,没有再给我问什么的机会。我望着电话一阵的失神,心里空落落的。默默提着挎包走出医院,打车回了家。
坐在沙发上,捏紧手里的遥控器,电视上的频道不停地跳换着,门响了,却不敢去看,直到他将我手上的遥控器拿走,已经僵硬的身体被抱进那个温暖的怀抱。我紧紧的抱着他,紧紧的,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他没有说话,我也不想开口,沉默的相拥着,却再也找不到以前的那种宁和和踏实。
“安琪,我有话对你说!”贴在他胸口,那些话从胸腔里传出,带着点回音,说不出的好听!
“恩,你说吧!”我埋在他怀里闷闷的说。
“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所以我们离婚吧!”那好听的声音,说出的却是如此绝情的话,以至于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再回忆起那些话的时候,总是觉得说不出的矛盾。
“给我个理由,我要知道真相!”我依旧不敢抬头看他的脸,因为我的泪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衬衫,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的脆弱。
“一年以前,我被公司的老板带着出差,说是谈一笔大生意,对象是一个女人,签合同的前一天晚上,他让我喝了很多酒,然后把我丢给了那个客户,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和那个女老板一起躺在床上,我很慌张,趁她没醒就逃出了酒店。
我跑回去质问我的老板,可是他说,有什么关系,这种事吃亏的是女人,像你这样,嫖了还不用给钱,多少人想还想不来呢,你火什么!可我依旧很愤怒,这个时候那个女人来电话,说要签合同必须我也在场,于是老板让我和他一起去,我不同意,老板就说要收回公司借给我们住的这套公寓,没有办法之下我妥协了,然后,合同签的很顺利,只是那个女人要我陪她一周。
在老板的威胁之下,我不得不妥协,那一个星期就像是地狱一样,她把我关在酒店里,没黑没白的做。她给我吃药,我觉得那样的我就像一头牲畜一样,完全没有了尊严,直到一次出去吃饭的时候,我遇到救星,就是今天和你通话的那个女人,她叫嫣然。
她的家族很有些权势,那天她和她的情人也去餐厅吃饭,我躲进洗手间写了一张字条希望有人能救我出那女人的魔掌,凑巧的是我在洗手间里等来的就是嫣然的那个情人,他把字条给了嫣然,然后嫣然动用了一点儿关系,找来了几个报社的记者,说是要采访困住我的那个女老板,趁着乱嫣然把我救了出去,然后为了感谢她,我请她吃了饭,她要了我的电话号码,说要报答她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之后她经常找我出去,每次都是高级会所,高级餐厅,然后是我的公司,我莫名其妙的升职,后来她告诉我,那是因为她的关系,我有些慌了,我问她到底要什么,她神经质的笑着,说我是个笨蛋,然后她带着我去开了房,直到她把我扑倒,我才知道我是多么的愚蠢,从此我成了她的情人。
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但是我脱离不开,她的社会背景和地位,不是我这种小人物能说不的,她一开始也只是把我当做众多情人中的一个,我以为等她厌倦了,我就可以回到以前那样正常的日子,可是一个月以前,她发现她怀孕了,孩子的父亲不知道是谁,巧合的是她的父亲病重,为了和她哥哥争遗产,她需要一个男人结婚,而她那个情人的圈子里,只有我的背景是干净的,所以,她选中了我。
我不爱她,不想用自己的幸福去填她欲望的坑,可是我太天真了,她的手不但伸到了我的身上,连我所在的那家公司,也成了她的猎物,她不止需要我做她孩子的父亲,还需要借我的手把那家公司也搞到手,我抗拒也没有用,直到我意外中了那个大奖,我把钱分开存其实是想给你留条后路,我把我的那六百万拿出来给她,希望可以换回我的自由,可是换来的是她的蔑视和嘲笑。
她一直都知道我爱的人是你,她也一直在用你的前途和安危在威胁着我,安琪,我没办法了,死我一个不足惜,但是我绝不能连累你,她要我做的很多都是违法的事,我已经回不了头了,所以我们离婚吧,你带着钱走的远远的,不要再回来了!”小松的眼泪打在我的头顶,那丝丝的凉意变成一块块的冰,抽打着我的心,他出轨了,却没有变心,让我连恨他的力气都没有,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草根的悲哀,原来所谓的平等只不过是建立在你没有遇到“名流”的基础上,我该恨谁呢?
虽然我们相爱,我们是夫妻,可是我们却要为了另一个女人的欲望而分开,只因为我们没有那么深厚的社会背景,我们是所谓的弱者。
那一夜,小松抱着我哭了整整一夜,我却没有了眼泪,只是觉得无比的荒唐,天亮的时候我给小松盖上了被子,匆匆的写下了一封离婚协议书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能怪谁呢?命运?还是天意?人类还真是渺小啊,不光是在自然地面前,就是在同类的面前依然如是。
将自己的衣服简单的整理了一下,一个小小的箱子,我从来就是个节俭的人,因为以前要攒钱买房子,所以从不曾放任自己买奢侈的东西,现在看来似乎是有了先见之明一样,就是为了今天吗?看了看手上那小小的钻石戒指,不是天然的,不值多少钱,却是我心爱的男人唯一买给我的奢侈品,要还给他吗?舍不得啊!这是我四年来爱情的见证,从不曾离身,16岁到20岁,我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变成了一个幸福的小妇人,可是这一切都在这样一个早晨结束了,不是不愿意继续,却是不能继续,算了,就自私一回吧,他能给我的,也就只剩下这些回忆了吧。
缓缓关上门,那沙发上睡着的人一点一点从视线里消失,心空了,泪涌出来,我捂着嘴跑下楼梯,不让自己哭出声,不是没想过抗争,可是我和小松都不是六根清净的人,小松上有父母,而我也还有爷爷和弟弟,我们不能为了自己的爱情而置家人的前途和安危于不顾。所以,最理智的就是放下彼此的情感,去保全那些我们放不下的。
在医院呆了一整天,精神恍惚的险些从楼梯上摔下来,中医科的主任是个50多岁的阿姨,平时很照顾我,看我这样,就劝我不要太拼命了,毕竟还在实习,算不得真的医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女人要善待自己,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说话,我不自觉的想起了自己死去多年的妈妈,一瞬间心中委屈到了极点,就那么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不明所以的被我哭的心慌,连连问我怎么了,我能说什么呢?只是哭,最后哭的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看着手臂上的点滴,心里平静了,只是觉得很累很累,于是我请了一个月的长假,我想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城市,我想爷爷了,我迫切的想见到那位慈祥的老人,我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两个亲人之一,不需要他的安慰,只想依偎在他身边,感受自己还能得到的一份温暖。
我坐上南下的火车,对着车窗外那快速后退的景色发呆,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却不觉得饿,手机响了无数遍,那大大的红心不停地闪烁,一直到手机没电关机为止,我不是不想接,只是不知道接了之后要说什么。
下了火车,找到一家话吧给爷爷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那边爷爷的声音是那样沧桑。
“丫头啊,怎么想着回来了呢?现在爷爷这里不太方便,马戏团的猴子身上生了癞疮,我在中药局抓药呢,这样吧,我叫你马叔叔去接你吧,你在车站等着啊!”爷爷没有多说什么就挂了电话,让我这一肚子的委屈咽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的,不是个滋味。
坐在马路边的茶水摊儿上,望着路上形形色色,匆匆来去的人发呆,赫然发现脱离了原来的生活,我竟然变得茫然而不知所措,爷爷以前总是告诫我和弟弟,做人要有始有终,可是我越来越不懂了,有始就一定能有终吗?我为自己编排的那人生的历程,出了偏差了啊,要怎么才能回归到原来的轨迹上呢?
马叔也老了,鬓角那斑斑的白发昭示着时光的荏苒,眼角的皱纹却透出一股亲切,马叔开着团里那辆破吉普载着我一路颠簸的回了团里的驻地。团里的一切虽然更显破旧,可是几乎都还是老样子,帆布的巨大帐篷又添了不少的补丁。
我放下行李匆匆跑到后院的棚子里,去看我的那些老朋友,老猴一家5口身上生了许多的癞疮,玻璃缸里的那条黄金蟒还是懒洋洋的不愿多看我一眼,角落的笼子里孤零零的躺着那只瘦弱的雄狮,它也老了很多,它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就又躺在那里呼呼的继续睡了,不远处传来哀哀嚎叫,我知道那是谁,那是我最心爱的泉泉,我急急的奔过去打开笼子门,泉泉窜了出来,一下子将我扑倒在地上,大舌头在我脸上没完没了的舔着。
“泉,你还好吗?”我抱着泉泉的脖子和它在地上打着滚,泉泉的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仿佛在回答我的问话。
泉泉是一只灰白色的狼,几乎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我8岁那年爷爷从别的团里抱来的,刚来时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小小的一团儿,这些年,团里经费紧张,动物们的伙食一直都不是很好,有点肉什么的,人不舍得吃,都给了动物们,市里一直想把我们这个团解散,毕竟演出的收入根本不够维持团里的基本费用,要不是每年给部队上演的那几场还叫市领导满意,估计我们就是再不愿意,这个团也早不存在了。
很多人不理解,就这么个半死不活的马戏团,我们这些人还在里边穷折腾什么?其实他们是不知道,我爷爷和马叔一家还有瘸子叔叔和哑妹一家都是老实人,不会做什么生意,大家过惯了和动物们在一起的这种没心没肺的日子,懒得再去面对社会上那些勾心斗角的生活了,所以就算是收入很低,他们也还是坚持着把日子过了下来,也让我有了这么个留存着温馨往事的地方。